于子麟没依言作出选择,他只是锐眸微眯盯着那只银色钢爪,笃定地道:「还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某爪闻言一顿,没好气地道:「欸……送你一对翼好不好?」
言息间尽是无奈,却带有几分欲盖弥彰之感。
原以为对方不会再打它主意,岂料它纯粹用作发晦气的一番话,却换来两道疑是期待与崇拜混合而成的目光。
「你还可以这样?」
引得它不住激动起来。「怎可能?你以为我是REDBULL!?」
纵然受伤的左臂已快撑到极限,可于子麟还是耐着性子跟某只闹别扭的爪子周旋到底。
而所谓的周旋其实是……接二连三的要胁。
「魔麟——」
「我无能为力。」
「『一屍四命』。」
「我深表遗憾。」
「『爪毁人亡』。」
「哪有这麽容易——」
某爪一直拒绝配合,直到——
某人灰瞳危险一眯,用平板没起伏的语调放话——
「我敢用人头胆保,稍有差池我会爪先下地。」
「你——」某爪登时哑掉了,想不出半句话来挽回劣势,就只有恼羞成怒的份儿。
眉盎然一挑,于子麟顺着对方的话:「我怎样?」
自知拗不过那个「重人轻爪」的恶劣男人,惨被欺负的某爪在无可奈何之下,唯有认命配合。
「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要付出代价的啦——」
闻此,一抹算计得逞的笑意浮上唇畔,于子麟如不久前答应得很乾脆。
「後数。」
不过这回,某爪不然。
「话先说在前,你打算用谁的命来抵?」某爪正色地问,有别於先前的搭讪、不正经的调侃,言息间突然增添了几分严肃认真。
于子麟没正面回应,仅抛下不负责任的五只大字。「我自有分寸——」
「你应该很清楚交易条款。」
「当然。」
「那就最好啦,成交——」
空洞的男嗓一下,璀璨夺目的银芒如流光般流泻钢身,一股温热的暖流循着右臂渗入血肤,迅速流遍百骸,不但消去了左臂伤口处的痛楚,还消去了附加诸他身上的重量。
顷刻,万赖俱寂,周遭的空气停止流动,彷佛时间停顿了似的。
「说实话,我真是很想知道你会选谁呀……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抑或是唯一的亲人?」
「你打会儿不就知道?」
于子麟松开钢爪、右靴半旋用力一踩,便带着两名不醒人士的人往位处於他下方的闸门扑去——
「麒麟,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何应你所求?」
「不知道。」
钢爪蛮劲一扫,三道锐利的气劲划破空气打在闸门上,轰隆一声,闸门应声裂成大小不一的块状横陈在光洁可监的地板上。
「你不是我命定的宿主……」
紧接而来的是那把带着看戏意味的空洞男嗓,与及军靴践踏碎块时所造成的细微声响。
「我之所以会选你,是因为我爱看你陷入两难时的痛苦模样——」
靴子践踏地面碎石所造成的踩踏声引证本应落得『一屍四命』下场的三人一爪得以安全着地。
没走上个两三步,套在双手上的皮质手套与及沾染了一小撮紫发的银华突然凭空消失,顷刻间,身体里的力气彷佛全被掏空那般,他脚下一软,身体往较重的那边倾,可意志力惊人的他还是能够在腿软的一瞬及时抓着墙借力稳住骤显沉重如铅铁的身躯。
得悉自身的体力已耗尽,于子麟连忙将身上的负重逐一安置在地板上,先是拎在手上的于子忧,後则夹在腋下的她。
也许是担心不久前发生的「谋杀案」会重演,故于子麟将于子忧放在地板上靠墙而坐,便捞抱着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直到和于子忧保持一定距离才停下脚步,将怀中的女人安放在地面上。
左臂乏力,他感到很吃力,可他还是待她如易碎品般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
他原是打算把她安置好後,便回头审视亲弟的身体状况。
岂料他的全盘思绪却在乍见她衣衫血迹班班的一瞬停顿了,深藏在脑底的影像又在他眼前闪现,一幕又一幕,冲击他的视觉感官。
鲜红的血染红她衣衫、她喜穿的雪白毛裳,也染红了他的双手……
黏淍的血液不断自她胸前流出,不断地流,不断地濡湿她胸前的布料,淗染他的指掌,即使他拚了命按着她的伤口,血还是不断涌出,不断,任他怎样做都没法阻止……
任他怎样做都没法阻止……
任他再歇斯底里都没法阻止……
没法阻止她在他怀中断气。
仅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再也不醒过来。
过往记忆中的睡颜与眼前的相交重叠,看着那名双目紧闭、彷佛不存半点生命迹象的女人,深埋於心底深处的恐惧破茧而出,直教他的胸口沉重得难以负载。
他想探她鼻息,可伸出的长指却僵凝在半空,迟迟没法上前,看着那根正微微抖着的指,他暗吸了口气,长指才得以顺利伸到她的鼻翼下。
感觉到些许象徵生命的温热气息,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下来。
「还有气呀……」
真是的,他又在穷担心什麽?
自然还有气呀……她只不过是昏倒而已,还要是他亲手劈昏的。
沾在她衣衫上的并不是她的血……而是他的血呀。
相信是他搂着她的时候所沾到的。
不久前所发生的惊险影像又在脑际闪前掠过,把他好不容易才着地的心再次吊在半空中。
要是他未能及时抓着她的话,她会变成怎样?
可怕的联想再次带来恐惧填满他的心扉,教他着了慌,教他不禁把躺在地上的她拥入坏,纵然力气所余无几,可他还是用力的抱着,紧紧的抱着,感受着她的体温,感受着她呼出的柔软气息,感受着她的心跳、她的脉搏跳动,藉此反覆说服自己她仍活着,仍好好的活着,就在他怀里——
患得患失的感觉几乎逼疯了他,此时此刻,他能够清楚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也能够清楚听见那把散落在空气里的带嘎男嗓。
「吓死我了,你就少吓我一回不成吗?」
他的提问得不到回应,回应他的就只有缓慢流动的冷空气。
蓦然,後方传来踩碎石的窸窣声响,于子麟稍显神经质的扬爪转向後,结果顺利成章的迎上一张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庞。
原来于子忧已醒来,站在距离他们四步以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