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澳洲夏洛特帕斯滑雪场。
结果他这个比她还菜鸟的菜鸟滑得比她还要好上很多倍,几乎一学就上手,还被教练不断称赞他运动神经超群、手脚超灵活、超级有天份什麽不知云云……
最囧的是阿教练还像极了那种在无意之中发现了千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材的老师傅一样亢奋到不得了,情绪激动到说要带他上较高段的滑雪道滑下来,但她这个学艺不精的「小师姐」就得继续留守原地打好基本功——
不过于先生却再三推拒教练的好意,实行仿傚铁达尼男主创下经典泡妞名句,人家男主给女主来了一句「你跳我跳」,他就给她来了一句「你留我留」……
于先生真是很男主呀……不过今次她一点都不亢奋,只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对,非常不舒服,就像是有人很无良的搬了块巨石压在她的心板上。
接着,她在寒凉的空气中清楚听见自己发晦气的嗓音。
「那于先生你自己一个上去,我留在这里练练好了——」
匆匆抛下一句,她没待他作出回应,就赌气地紧抓雪杖半滑半行的离开原处。
怎料她没走上个几步,他就追了上来,不,他是用滑的……还要用那种像是学了好几年似的滑法俐落地滑过来,拦在她身前——「我陪你。」
陪什麽陪,有什麽好陪?三陪呀?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才不需要他陪——
「陪我留在这里有什麽好?到上面去就可以帅气地滑下来,搞不好还有几个日本妹凑巧在附近路过对着你大叫:『好帅(日语)』——」她边挖苦他边寸步难行地移动,绕过他的右边往前走去。
在她越过他半步之际,一条黑影在右眼梢闪现,然後她听见後方传来东西撞上地面的声响——?!她刹停脚步,回首,结果瞥见身手矫健的于先生竟跌坐在地。她反射性转身要拉他,但正要转身之际就想起这个滑雪王子根本不需要她帮忙——
想到这,她心里又不舒服了,忿然甩首便拖着沉重的双腿,艰难地往前走……他应该自己站了起来吧……但要是站了起来的话,怎麽又不追上来?
一定是改变主意跟教练上高段的滑雪道啦……
刚刚又说什麽「你留我留」,男主什麽,话说得再好听再男主都终究是一个普通男人,就只会嘴里说说而已,就只会……对吧?没由来的,她心里有点不安。
脚下一顿,不晓得是想确认他已离去还是什麽来着,她往後察看,结果惊讶的发现那俱黑红身影仍待在原处,仍是她临走前见到的模样——
?!几乎在下一瞬,她便行动甚艰难的往他身处的位置赶去……
虽说是赶去,但碍於雪鞋、雪板太有份量,她走得奇慢……虽说她跟于先生相距不远,但她还是走得很吃力……到她成功走到于先生身边时已喘气嘘嘘了……
「嗄、嗄,你怎麽了啦?赶快起来呀……」
「我起不来呀……」他表情很是无助的瞅着她看,瞅得她心头发疼,瞅得她体内向来少得可怜的母性发作——七手八脚的脱了圈套在右腕的配带,她把碍事的雪杖插在雪地上後,便向他递出救援的右手。「快点捉住我的手,我拉你起来——」
一丝错愕在那张俊脸闪现,她还未解读到那是什麽样的情绪,一只温热的大掌便握上她的,即使彼此戴着滑雪手套,即使是隔着两层厚厚的布料,他掌心里的温度还是能够传到她的身上去,还是足以令她有一瞬间的恍神。
暗责自己又在不适当的时候失神後,她慌忙用力拉他起来,可对方却未有移动毫厘,她更加用力,运使蛮劲把那俱沉重的男性身躯给拉起来——
方察觉到对方有移动迹象,一股不容小瞧的重量加诸在她右手上头,她还没来得及承受突然追加的负荷,便失衡倾前,栽进那个需要帮忙的人怀里去——「呀!」
一头撞上那结实如堵围墙的胸膛,痛得她闷哼抽息。「痛……」
「没事吧?」
关心的言词刚在发顶响起,一袭温暖便覆上她受创的前额,不用看也晓得温暖的源头是什麽,他掌心里的温度一方面舒缓了额上的痛楚,另一方面令她明白到自己当真摔倒了,想帮他、想拉他起来,可她自己却摔倒了……
现在该怎麽办才是?她每一次在雪地摔倒就站不起来……每一次都是靠身边的人帮忙才能重新站起来……这一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知道他没法起来,应该马上找其他人帮忙,应该马上寻求协助呀……做人最要紧是有自知之明,逞什麽强?做人最要紧是有……为什麽他一学就会,她怎样学都学不会?为什麽连站起来这麽基本的动作都学不会?为什麽?为什麽她会感到喉咙处尽是酸涩的味道?为什麽视野会越来越模糊,俨如多罩了层有热度的水雾?
在她快要溺死在自制的负面情绪里头之际,耳畔传来哄小孩似的温柔低语。
「于太太,不要生我的气啦……」
她没生他的气,她只是生自己的气,生这个不争气、不中用的自己的气。她想开口纠正对方的说法,但喉咙却乾涩得发不出半个单音来着,仅能聆听着他在她耳畔用着哄小孩的温柔嗓音说着自损的话来。
「你瞧我现在多瞎,就算有日本妹在附近经过都不会说:『好帅(日语)』……」
听着、听着,她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你是故意的?」她探问,嗓音里虽带哭腔,但话中的笃定成份未有扣减分毫。
话落,用作挨靠的男躯一僵。「……」
不只僵硬,还沉默……这明摆着是默认!所有谜底都解开了……为什麽他这个滑雪王子会摔倒,为什麽会起不来,还有为什麽她会跟着摔倒——根本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就她这麽低智信他会没法起来——
一股怒气直达上脑际,将她的理智焚烧净尽,她当场气疯了,不但气得把他推开、拨开那只覆在她额上的大手,还用命令下属的口吻跟他说话。「给我起来呀!」
但他却没依言去办,也没恼,只是赔笑,续以哄小孩似的口吻跟她说话:「于太太不生气的话,我就起来。」
「你——」
明明是他不对在先,但他却理直气壮跟她谈条件——就现况来说,根本没有她选择的余地,就算她心里再不情愿都得原谅他——他根本就知道她一摔倒就站不起来——根本就知道,所以才故意装摔倒、装起不来要她帮忙,然後乘机拉跌她——
「无赖!」她想发难找话骂他,却被他抢先一步……
「对呀,我很无赖呀……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像于太太脑袋这麽好使,是个大作家,有一大堆读者支持——」
顷刻间,她哑掉了,嘴巴张开了,声音却发不出来,听似是为了抬高她而自贬的一番话,实际上是挑中她心中的突兀来说。「所以不值得你生气的——」
这个男人……根本知道她介意什麽,可他还赔笑哄她,甚至为此贬低自己……
「不要生我的气,好吗?」他低声下气地问,温热的大掌轻覆上她的颊脸,属於他的体温透过粗厚的布料烘烤着她泛凉的肌肤,也哄烤着她那颗应如铁般硬的心。
她很想继续生他的气、很想骂他,可怒气却不知何时失去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打从哪里来的暖流,有点甜、有点腻的暖流。不过她还是有开口骂他的——
不过是带点傲娇意味那种——「于先生,你真是很男主很讨厌——」
最囧的是他似乎受落——「要是你的讨厌是喜欢的意思,我很乐意接受的——」
囧?!
之後的时间,于先生很热心教她滑雪……不晓得是不是她又以小人之心度帅哥之腹了,她总是觉得他是故意不教她怎样刹停跟跌倒时要怎样做才能站起来……
害她不是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去,就是被他一把扯进怀里去……
正因为不会刹停的关系,她每次在山坡上滑下去都惊得整颗心抛到半空中,直到他挡在她身前强行刹停,直到她撞进那个令人心安的怀抱里,她那颗经不起惊吓的芳心才得以着地。所以呀,她一整天都处於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无助状态……
但无助归无助,有个问题她真是很想问,每次他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时候,她就很想问了……其实他是不是很喜欢看她很无助的样子?不过她最後都是没问……
然後来到夜里,她在酒店里过了一个难忘到囧的晚上……至於怎样难忘的囧法,她就不详述了……总之,那是一个北极熊被人类欺负得很惨的一个晚上。
就是这样,她第一次在冬天过的生日就囧着来结束……
自此以後,他们的生活起了些许变化,那就是……每当她看到很软、很好摸的毛毛时,仍是会亢奋,不过她总是会额外多了一种反应,那就是——她会脸红。
还有就是……她不敢再在他面前说「很滑、很好摸」或是跟他说什麽要人扮熊扮北极熊……不过北极熊她还是得扮……皆因她不小心答应了一个很邪恶的要求。
那就是每逢他生日那天,她也得扮北极熊。
自她生日那晚起,于先生似乎迷上了北极熊……她扮的北极熊,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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