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封信给你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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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奔波，辛苦了。」
「哪里。」当眼前这个男人，对我伸出手来时，我其实有些错愕。想像中的刘爸爸，既然身为一个生技中医大药厂的负责人，那应该是高大英挺的样子不是？然而此时站在我眼前的这一位，个子瘦削，一点也不魁梧，比起在台湾与香港之间赶来赶去的我，他脸上还更显疲惫，只是当开口说话时，语调平稳而和缓，眼神也十分锐利。
招呼我进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大概是因为丈夫在场，刘妈妈比起前几次碰面，显得十分安静，她端给我一杯茶水後，便退到旁边的单人沙发座上，而我也没看到他们家里的佣人。
「听内人跟小女提到了一些你们之间的近况，我其实没有过问太多，主要就是为了避免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对你的了解，我大多来自於网路上的查询。」
「是。」我点点头，但也告诉他，网路上那些查得到的，只怕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现在我早已不再是当年男子偶像团体的一员，反而混迹在PUB里，当一个小小的乐团主唱。
「但你这乐团表现得也不错不是？我听我堂弟说了，你们是见过面的。」他微笑。
「是的。」我有些尴尬，果然大人都是靠不住的，艺晴还说她那个族叔非常讲义气，结果还不是什麽都泄漏出去了。
「你不要误会了，公司平常有多少公关活动，需要多少支出，我本来就偶尔都会去关注一下，这些纪录在帐面上的东西，根本不足以成为秘密，我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一目了然。」他淡淡一笑，又说：「闲话就不多说了。关於小女所罹患的疾病，相信你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本来，在早几年她姊姊发病时，我们就很认真去研究过，想研发适合的辅助性药材，你知道，这本来就是我所从事的工作。只是很可惜，最後还是徒劳无功，而她姊姊也终究还是离开我们了。当时，我们一样带着小女，在医院检验过DNA，其实那时就已经得到答案，只是我们夫妇俩商量过後，决定暂时对她隐瞒，目的是希望她不要从此失去对人生的希望，别的小孩是怎麽长大的，我们想让她也这样长大，过着跟别人一样的生活。」
「可是她终究还是发病了。」我叹气。
「一般来说，小脑萎缩症的患者，从发病到过世，平均时间大约在十五年左右，但这只是一个平均值，事实上，我们的长女，从发病到过世，中间也不过才短短四、五年，时间非常快。」刘爸爸说：「因此，不管内人的主张是什麽，其实我最想问你的，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这问题虽然简单，却不容易做得到。」
「我知道您想问什麽。」我点点头，没让他问出口，「我能够说的，其实也很简单。比起一般跟我同年龄的人，或许我经历过的人生转折，会比他们更精采，也更丰富一点，但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更明白，在多采多姿的世界里，在千变万化、充满诱惑的生活里，那看似渺小而微不足道的真心，才显得弥足珍贵。
我们人活着，最大的价值，不就是找到一个值得自己奉献一生去守护的物事吗？我很庆幸，自己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懂了这个道理，而这个道理，就是令嫒教会我的。」
「是小女？」
「我跟您一样，都想让她过着一般人的生活，但除此之外，我更希望，在一般人生活的所有感受当中，她的喜乐可以多於悲苦；而如果这些喜乐，能因为和我在一起而获得，那我愿意，非常愿意。」
「但你提供不了那些帮她复健的种种所需。」他说。
「那些检查的机器、复健的机器，还有各式各样的中药或西药，姊姊什麽都用过，也什麽都吃过，但结果是什麽呢？」我还没回答刘爸爸的这问题，但艺晴却走出房门，直接接过了话题，我看见她手上还是那个逃家专用的大包包，身上也穿着外出服，俨然是一副收拾好了，随时准备跟我走的打扮装束。
「你……」没料到女儿会走出门来插嘴，刘爸爸有些错愕，他想挥挥手，叫女儿先退下，但艺晴却摇摇头，走到客厅中间来。
「如果最後的结果，都是无可避免地，终究要走到那一刻，那你们想过吗，比起跑不完的检查流程、做不完的复健，还有吃不完的各种药物，当时姊姊更想要的，可能是自由自在，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每件事，让她的一生不留遗憾？」她把包包拎在左手，却用右手拉我起身，对她父母说：「如果同样的抉择，也让我选一次的话，我想选他。」
默然无语，隔了好久好久，刘爸爸吁了一口长气，抬头看向我，「我想问的问题，你已经非常清楚，也解释得够详细了，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关於你的一个简单的答案。」
「我选她。」我说。
-待续-
即使黎明曙光终究不来，至少无止尽的长夜里，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