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封信给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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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意外获得一个蛋糕,让人心里感动不已,但一整晚只吃这样的东西,还是让人肠胃酸涌,非常不舒服。我在应全场这唯一一位听众的要求,拿起墙角的木吉他来,轻轻地弹唱了一首木吉他伴奏版的「蓝色翅膀」之後,就觉得自己都快吐了,非得要吃点咸的东西不可。
外面天色已经渐亮,熬了一夜没睡,她看来精神还不错,但前一晚有工作的我,却已经呵欠连连。走到便利商店,吃了几支关东煮,艺晴忽然问我,是不是正在写歌。
「『写歌』这两个字太沉重,不如说是涂鸦。」我耸个肩,本来昨天傍晚就是为了写点东西,上班差点迟到,後来一整晚都在跟她鬼混,工作当然也没有进度,谱纸都还摊开在桌上,艺晴当然也看见了。
「写歌好像很有趣。」她问:「很难吗?」
「说难也不是很难,但起码你得稍微懂一点乐理,也要稍微了解一下台湾的流行音乐大概都在做些什麽样的东西,知道了以後,才会比较好进行。」我又想了想,说:「练习写歌之前,最好先多听一点别人的作品,这大概跟写作文差不多,就是试着在精神上、架构上先抄袭别人,然後再发展出自己的风格来。」
「果然很困难。」她皱眉头,「你说的这些我完全不会。」
「所以你负责买唱片就好,请支持正版。」我大笑。
早上六点,我们慢慢走到已经开出首班车的捷运站,不比上次被我赶进去的无辜与可怜,她这回站在阶梯上,脸上还有开心的笑容,问我:「那我们现在可以算是朋友了吧?」
「勉强算是吧。」原来处心积虑来帮我庆生,为的还是同一个目的吗?我苦笑点头。
「嗯,那就好。」她满意地点点头,说:「你可以不要爱情,但总不能不要朋友。」
「可是我老觉得这个朋友其实心怀鬼胎,居心不良。」我瞄了她一眼。
「是呀,所以你有空的时候、写歌写累了的时候,不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其实是个很贤慧的女生。」她不但没有脸红,还满是骄傲地说:「选择我,将是你一生最幸福的决定。」
「你还是赶快滚回去吧。」我「呸」了一声,用以回敬她对爱情的执着与勇敢。
临走前,她又一次打开包包,这回掏出的是个缝制非常精致的小布偶,而且一看就知道,完全是仿造她自己的模样所制作的,用黑色毛线替代长发,还穿着蓝色吊带裤跟红色上衣,也用油性笔画上眉毛,简直就是眼前这女孩的缩小版,尤其是两颗小黑扣子所代表的眼睛,以及点在黑扣子上头,象徵眼睛光芒的修正液圆点,很有她大眼明亮的朝气。
「这才是最重要的生日礼物。」她把小布偶交到我手中,说:「它会陪你工作、陪你吃饭,陪你睡觉。」
「要不要顺便陪我洗澡跟大便?」我苦笑。
「瞎子都看得出来,这没有防水功能,好吗?」她没好气地瞪我一眼,又补了一句:「而且这是赠品,不能退货。」
电话中,小筝跟我交代了些细节,甚至还主动请缨,要陪着一起去,但我笑着婉拒了,怎麽一副当我是个完全没经验的新人似的?很想跟她说,我于映喆在流行乐坛风风光光的时候,你梁霈筝都还不晓得在哪里呢,哪时候轮得到你来指点我啦?
不约在公司,而是选在对方公司楼下的咖啡店,我穿着轻便的衣服,只维持在最舒适而整洁的模样就来赴约。这一带曾经是我很熟悉的地方,也曾是我经常流连的场所,但几年下来,很多店家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更新的店面,就连这家咖啡店也是,它原址本来是一家茶餐厅。
「好久不见。」面带微笑,小武先陪我在柜台前点了饮料,又招呼着坐下。记得上次见到他时,他还只是个刚进公司不久的小夥子,怎麽几年时间而已,一下子老了这麽多,连鬓角都白了?
「怎麽,工作压力很大吗?」我半开玩笑地指指,而他伸手搔了一下头,笑说何止是鬓角发白,现在发量都比以前少一半,差不多就要展开抢救秃头大作战了。
「这麽夸张?」
「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几年台湾的唱片市场变成什麽样子,你也是亲身体验过的人,一张唱片不管做得再好、花再多钱宣传,结果呢?摊在桌上的,永远都是那麽难看的数字。表面上,人家以为我们很风光,事实上则是半夜躲在棉被里偷哭。」一长串抱怨,小武满是苦涩地说:「随随便便就能打造一个天王或天后的时代,已经过去太久了,我们错过了那个躬逢其盛的光辉岁月,现在则是连顺风车都没得搭,捞不到油水不说,不赔钱就很偷笑了。」
我点点头,这些话尽管有点夸张,但其实也是大家都知道的现况,当许多原本称霸歌坛的天王或天后,都开始逐渐走下坡之际,其他的二线歌手就更难有出头机会了。
「你今天不是来听我吐苦水的吧?那麽久不见,连一通电话也不打,怎麽样,是打算连朋友都不要了吗?」笑着,他伸手摸摸桌上的菸盒,差点就想在这里点上一根。
「你都已经忙到连头发都快掉光了,我平常没事的话,怎麽好意思让你更头痛。」我也带着微笑,说:「其实本来也只是写写玩玩,但是小筝就很坚持,你也知道她那个人的个性。」
我努力把话题带到今天的核心,虽然开门见山地,小武已经告诉我,这年头的唱片业有多麽惨淡,然而我人都来了,还把小筝的名号也抬出来了,不管怎麽样,小武总得看在当年合作过,以及小筝的面子上,给我一些意见才对。
「她那个人呀,太做自己了。」摇摇手,做出一个莫可奈何的表情,小武说:「不按牌理出牌,固然可以制造出自己的特色,但是却也很常给公司添麻烦,你看她最近接那几场私人性质的演出,把自己行情都打坏了。」
我只是点点头,这些不是今天要关注的重点,而小武见我没答腔,也很快结束了话题。他手抓着打火机,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沉吟片刻後,问我:「小筝寄给我的那些曲子,我都听过了。有些当然还不错,应该也有碰到市场需要的点,後续如果可以再修饰一下,大概都没有问题。但我想问你,这些歌你打算怎麽处理,有没有比较具体的想法?你还打算自己唱吗?」
当他最後一句话里,带着一个「还」字时,我很快就会意过来,这些歌当然有机会透过他们公司来制作发行,但有一个前提,就是谁来唱,这一点恐怕是不能由我决定的。
「我无所谓。」耸肩,我说:「你认为呢?站在以专业为优先的立场考量,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也许可以是未来的重要参考。」
「嗯。」显然很满意於我的低姿态,小武清了一下喉咙,又喝了口咖啡,这才说:「是这样的,小筝交给我的曲子,一共有六首。不只我听过了,公司里其他几位,他们也都大致了解过内容,经过讨论,基本上有四首是比较顺的,我们就先谈谈这四首歌好了。」见我点头,小武翻开笔记本,上面已经记载了歌名,以及好几项说明要点,「四首当中,这两首慢歌的旋律部分,大家比较希望可以调整的,主要都是在副歌的地方,这里面用到的和弦变化,稍微老派了一点,虽然可以透过编曲来改变,但主旋律如果你坚持不改,其实很难玩出新意来,我们的建议是,曲子原型既然还不错,不妨就交给公司这边来处理,徐老师对你的东西也颇感兴趣,她应该会愿意接手才对;至於另外两首快歌,虽然没有特别限定是男生或女生来唱,但从歌词当中看来,这应该是男生的歌,是吧?」
其实我听到这里,光从小武他们对那两首慢歌的盘算计画,就已经几乎要断然起身,不愿再聊下去,但这时总不好直接打断,我只能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说:「如果是男声,那可能还得再压一下,公司旗下的几位男歌手,或者团体组合当中,目前确实是比较缺少唱跳的类型,不过没有关系,因为这本来也就是我们现在极力在耕耘的方向,只是因为你自己恐怕也不是很擅长在这种舞曲的创作,同样有歌曲原型需要重新再整理过的问题,这个是我们现阶段要先取得共识的部分。」
「连这两首快歌,也都是要交给徐老师处理吗?」我努力不让自己眉头皱得太明显,这位徐老师,虽然是知名度颇高的创作兼制作人,但其实私底下却恶名昭彰,我曾听闻过许多传言,她把很多年轻创作者的作品,都以低廉价格收买过来後,重新润饰整理,最後却冠上自己的名字,而那些可怜的创作者,在没有合约方面的法律知识下,因为无处谘询,又急着想闯出头,只好任人宰割,把作品凭空卖断,让人占了便宜不说,还因为被那位徐老师哄着签下创作发表优先权的合约,结果连自己往後的作品都被套牢了,这些八卦谣言,从很久以前我就听说过,只是从来没机会遇到这个人,更没想到自己创作的东西,会有交到她手上的一天。
「基本上应该都是。徐老师这几年也带出了不少位有志於音乐创作的後辈,你应该可以相信她,怎麽样,有什麽问题吗?」小武问。
「这件事……让我再考虑一下好了。」我只能尴尬地苦笑。
-待续-
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真正明白还有什麽是不能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