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般所谓的庆功宴,往往都在活动结束後便随即举行,即使大夥收拾完手边的东西,卸下了一身疲惫,可能已经过了凌晨,但他们向来总还可以精神奕奕,甚至神采飞扬,唯恐在庆功大宴上少喝了几杯。今天原本也安排好了席位,可想而知又会是浩浩荡荡的一大挂人,全都挤进什麽烧烤店之类的地方,要通宵达旦庆祝活动成功。
当最後两首安可曲唱完,在汗水淋漓与满场掌声中谢幕,我都已经回到後台的休息室,耳里却彷佛还听到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眨眼时,也依稀还可以看到无数支蓝色萤光棒在眼前摇曳的灿烂。
「辛苦了。」再次跟团员们一起拥抱,我们比谁都要激动,因为这是蛰伏好久好久以来,头一回,我们乐团能够站上那麽大的舞台,唱自己的歌。
回想几个小时前,当我第一次站上舞台中央之际,面对万头钻动的场面,心里其实也有些忐忑,怎麽这就是实现梦想的那一刻了吗?这是不是终点?又或者,这其实只是最初的起点而已?有些茫然,我只能在舞台正中央悄然而立,直到周遭的灯光逐渐暗下,背後传来鼓声,提醒我该准备开唱。
然後,一场演唱会就这样结束了,随着歌单上的曲目不断递嬗,终於也到了尽头。怀着些许空虚,也带着莫名的感慨,但更多的是激情过後还挥之不去的亢奋。休息室里的他们动作飞快,把後续都处理完,已经开始分配车辆,要前往庆功宴的场所,但唯独我一个人例外。提醒他们酒後别开车,也祝他们玩得开心,尽管没一起庆功胡闹,但我们这些人始终都是最好的音乐夥伴。
小巨蛋外面人满为患,散场後还有很多人流连不去,还在附近徘徊。我稍微走了一小段路,离开人群後,伸手招停一部计程车。嗓子已经有点哑,跟司机报上地址,随即安静不语,我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回味一下今晚的演出,同时,也更想早点回到家。
在夜深後的台北市区穿梭,一路赶回到住处,与方才的喧嚣相较,这巷子显得格外静谧。我放轻脚步,但却毫不迟疑,一推开楼下的铁门,便跑跳着上楼,一边爬楼梯时,一边已经从口袋里掏出家门钥匙。
「嘘,动作轻一点!」刚进客厅就差点跟王姊撞个满怀。她是我们乐团的经纪人,今晚的演出,是乐团发展过程中,如此别具意义的一个里程碑,她本来不该缺席,但没有办法,比起到场去看我们演出,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只好留在我家,反正乐团大大小小的演出,她看过起码上百遍,连我台词会讲什麽,她都一清二楚,人在不在现场,也已经无所谓。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王姊还瞪我一眼。
「她睡了吗?」我急着问。
「现在都几点了,早就睡了。」王姊点点头,问我今晚的演出如何。
「还不错,有录影,你明天进公司可以慢慢看。」我说:「大家全都去参加庆功宴了,你现在赶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我最好还有那些力气。」她摇摇头,说:「我宁可回家睡觉。」
笑着,送王姊到门口,等她离去後,我放轻力道,把房门关上,然後蹑手蹑脚地走回来,轻轻推开卧室的木门。室内只有一盏微光,照耀着床头边的角落。
她睡得正沉,大概也累了吧,最近天气忽冷忽热,而我一时疏忽,居然就这样让她感冒了。带着怜惜,我蹲在床边,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是正在作梦吗?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伴随着均匀而缓慢的呼吸,可能是梦到什麽开心的事,嘴角彷佛也上扬了一般。
不忍心打断这麽甜美的睡眠,即使很想抱着她,跟她说说今天演出的盛况,但我最後还是放弃了。摸摸口袋,想起家里的禁菸令,我决定先溜到浴室去,一边洗澡,也一边抽根菸,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下,再来想想,看明天可以带她去哪里走走,最近为了演唱会,忙得焦头烂额,完全没时间享受家庭生活,我真的受够了,我想她也受够了。
亲爱的,你今天好吗?是不是有想我呢?这个乱糟糟的世界,每天都充满光怪陆离的事情,让人疲於奔命,也让人心力交瘁,虽然活在众所瞩目的焦点下,看似光鲜亮丽,但我其实反而羡慕着你,不受到那些纷乱的侵扰,无须应付所有不必要的人事,只要专心地享受着属於我们的幸福快乐就好。
幸福跟快乐,是不是连在一起的?还是可以拆分开来的?这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非常哲学,没有经历过一番人生曲折的人,或许很难理解这种感觉,也更不会去思索到这样的问题。好吧,我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现在的你已经安稳地睡着,而我能这样看着你,已经是人生中最值得欢喜的一刻。
低头,忍不住还是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等你醒了,我唱歌给你听。」想了想,我笑着说:「再写一封信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