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我默默地看着昱森哥,他正仰头凝视着天空,眼神就这样若有所思的静静望着。
过了几分钟,他才轻轻的叹了口气:「羽霏。」
「嗯?」
「你认识向磊对吧?」
我怔了一会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嗯,认识。」
要不认识他很难吧,他可是天天坐在我旁边的人欸。
「你还记得我会弹吉他麽?」
「当然记得啊!昱森哥你学很久了对不?而且我还记得你很会弹,弹得很好听。」
不过怎麽突然跳来这个话题?
他笑了笑,「是啊,我也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听我弹给你听。」
听到这我也笑了,「什麽以前?好像过了很久一样,明明才过两个月。」我想了想又说:「那我现在要点歌,昱森哥下次要弹给我听。」
「好啊,」他想也没想立刻答应,「想听什麽?」
「嗯……临时想不到耶,不然等我想到再跟你说。」
他点头答应,然後我们又陷入沉默。
难道昱森哥要说的事就是指这个麽?我把目光移向正盯着前面地板的他。
应该不是吧……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何必特地出来跟我说呢?
「昱森哥……」我不确定的开口:「你想跟我说的只有这件事麽?」
他将视线移向我,但不久後又回到地板上,嘴巴开了又闭,一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的表情。
良久,他说了:「前几天,振霖哥有打电话给我。」
闻言,我傻住了。过了一会儿才不可置信的看向说出这话的昱森哥。
「很惊讶对吧?」他唇角浅起,「当时我也很惊讶。」
「哥……为什麽会打给你?」我说话时止不住颤抖。
「因为担心你啊。振霖哥怕你自己一个人待在台湾没办法好好照顾自己,希望我能替他多关心你。」
「可是……可是……他没有理由选择打给你啊,怎麽会……」
「这问题我问过了。他说如果打给我爸妈或昱玟,他们可能会以为你怎麽了,会替你担心,可是你又不喜欢因为自己的问题而麻烦其他人,所以他只好打给我。但是,他应该没想到,我也会以为你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也会替你担心。振霖哥他……都跟我说了。所有关於在暑假发生的事情,还有这事对你的影响与打击,他全都跟我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羽霏,那真的不是你的错,那只是一场意外啊!你不能把一场明明不是你造成的意外看成是自己造成的,然後一辈子因为那场『你认定是你造成的』意外而永远活在阴影跟过去里,那样对你一点都不公平,对我们也不公平!你没有理由因为怕晚上会做恶梦,所以得靠吃安眠药才睡得着,我们也没有理由要因为一场不是你造成的意外,却得看你变得愈来愈自责,愈来愈不像之前开朗、充满活力,会开怀大笑的宋羽霏。
「你不该这样伤害自己的。」
我听得发怔,三个月前的画面全部涌回脑中,那些我极力想抵抗的恐惧也袭卷而来。我还是无法抗拒它们,终究还是被恐惧拢罩,不管再怎麽努力,我仍旧无法面对那个,当时在我眼前发生的事实。
泪水涌上早已发红的眼眶,然而再也忍不住了,我再也压抑不住了,我好想,就这麽放弃所有……
忽然被温暖拥住,发现是昱森哥抱着我,「要哭就全部哭出来,这不是你的错,把那些压抑了三个月的情绪全都哭出来……」他轻拍着我的背不停安抚。
怎麽会不是我的错?如果发生火灾时我没被困在房子里,爸也不会为了救我而在跑进来时被倒下来的梁柱打到,昏迷在火场来不及被救出来。
妈也不会因为爸的死,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又加上过度伤心,一起跟爸离开人世。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所以,每天晚上我才会做恶梦。
那种恐惧,再次从心底油然而生……
不知道哭了多久,在擦乾眼泪的同时,我也感受到昱森哥投来担心的目光。
「没事了?」他的语气里也有明显的担心。
「……嗯。」我小声的应了一声,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在他怀里崩溃。
「没事就好。」虽然感觉放心不少,但他还是有点不太确定:「你……还在自责?」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今後到底该怎麽做,但至少哭完之後心情真的好了许多,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
见我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随即说:「啊……说完之後整个轻松多了。」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後转向我,「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有些发愣得看着他,心想:他的心情转变好快。
不禁由衷佩服他转变心情的速度时,他突然道:「不会吧?难道你想睡公园?」
他睁大眼讶异地看着我的表情让我「噗哧」笑了出来。
昱森哥对我突如其来的一笑感到不解,微微皱眉,问:「你在笑什麽?这句话有这麽好笑?笑点在哪你告诉我。」
当然一点都不好笑。我摆摆手,「没有,就突然想笑。」
总不可能说是因为你惊讶的表情很好笑吧。
似乎是被我的笑意感染,他也笑了:「你很厉害欸,刚才哭得唏哩哗啦的,现在竟然能笑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
「走啦,不是要送我回家?站在那里干麽?」
坐在书桌前,我又想了一次方才在公园发生的事。
哥……莫非知道我还在吃药?
打开最上层的抽屉,把那罐安眠药拿出来,端详了许久,但这段时间脑袋是空白的,我只想让心静一静。
我现在该做的,就是不让他们担心。
拿着药,握住瓶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後我起身走到垃圾桶前。
也许,我不需要了……再也,不需要依赖安眠药来帮助我睡着了。
把安眠药丢了之後,我回到书桌拿起手机,盯着萤幕半晌,决定打通电话给昱森哥。
接通後,昱森哥的声音马上透过喇叭传来:「羽霏?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着急。
我笑了笑:「昱森哥,你放心,我没事。」
听见我没事他才松了口气,「因为知道是你打来的所以很惊讶,还以为你怎麽了。找我有什麽事吗?」
「也不是什麽特别的事……只是我想告诉你,我会试着接受这事实,也会努力让自己变回之前的宋羽霏,而且我连安眠药都丢了。
「我想,我应该能战胜恐惧。」
他先是愣了几秒,接着语气里全是笑意:「那太好了!我会期待的,加油!」
「嗯,我会加油的,谢谢你,昱森哥。」
挂上电话,我想了想,原本打算拨电话过去,但又想到美国和台湾有时差……还是传简讯好了。
哥,我现在很好。你担心我会吃的药,我已经丢了。
我会努力变回之前你们熟悉的宋羽霏,所以,哥就不用担心我了,好好照顾自己也很重要。
我很想你,哥。
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所以,现在开始我能为你们做的,也许就是不让你们担心我现在表现出来的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