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一片忙碌之中,在心外实习的日子匆匆过去了,林怡辰换到跟心外隔了三层楼的骨科,开始另一轮在刀房与病房中度过的生活。
她想起放假前一天,赖真还特别跑到办公室来,摸走自己也才没买多久,最新版的heartmannual。
「反正你暂时也用不到,不如先借我吧,我会好好使用它的。」赖真是这麽说的,带着非常罕见的,诚恳的表情。
即使明知赖真也就是有求於人的时候才会摆出这副可怜样,又不是针对自己,林怡辰还是无法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书借出去,她就没打算要回来。
就像对学姊,不管付出了什麽,都不过是,单方面的自作多情,最好不要期望会得到任何回应。
反正放假回来自己就要去骨科了,今天下班之後,她们也不再会有什麽机会接触了吧,医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家各干各的,也打不到照面。
这应该是好事吧。
省的每次都胡思乱想一堆有的没的,明明赖真就那麽讨厌,为什麽自己还要这麽犯贱的对她怀有莫名的多於情绪。
她看着学姊把书夹在腋边,一边从口袋里捞出院内PHS,语气不佳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些什麽,一边迈开修长的腿,风也似地走了出去,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
那就再见了喔,学姊。
不过林怡辰算错了。
在那之後她意外的常常巧遇赖真,只不过,赖真有没有看到自己就不知道了,她想是没有。就算眼睛看到,也不会放在心上。
一个星期总会有两三次,大概是晚上十一二点,沿着医院通往医护宿舍那条长长的缓坡,她就会看见赖真躲在路边变电箱後的某个死角边抽菸,眼神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明明旁边就有椅子,却偏要蹲在地上,一声不吭的,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几次她就这麽走过,偷偷在靠得太近之前,打量着赖真蹲踞的背影,然後是在火星和烟雾中显得阴郁憔悴的侧脸,接着若无其事的经过。
只是那天经过的时候,路灯坏了,明明灭灭的,连月亮也藏在云中。
一片黑暗之间,赖真的剪影看起来好孤独,在灌木丛喧嚣的沙沙声中安静而若隐若现,呼呼吹着的强风使她的马尾与衣领翻飞,将菸头燃的更盛,夹着香菸的细长手指看起来苍白到近乎透明。
她突然想到,好像从来没看过赖真和谁亲近,总是那麽怕麻烦的,保持一定的距离。
会不会,在这一阵强风之中,就这麽消失了呢?
林怡辰胡思乱想的,心头涌上一股细微怪异的恐慌,就这麽着了魔似的穿过沙沙作响的灌木丛,走到赖真旁边的那张长椅坐下,安静地将手掌放在并拢的大腿上,抬头顺着学姊的视线看着残云之中缺角的月亮。
学姊似乎有些讶异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摁熄菸头,没说什麽,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但也就只是淡淡的,好像什麽东西都被收拾乾净那样。
两人就这麽各自面对黑暗,怀着各自的心思沉默着,竟然一点都不尴尬。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直到学姊突然开口,好像两人本来就很常这麽聊天。
「跟你说个小故事。」可能是安静太久,赖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反而更有磁性。
「有个人。」
「嗯,有天她走在路上,不小心抬头,看到天上的月亮,那天的月亮看起来特别的迷人,奶油一样温暖的颜色,还有淡淡的光晕,却被满天的乌云挡住了。她就想,坐下来等等看,等乌云飘走,自己就可以成为,最先看到满月的那个人。」
「等啊等的......脚麻了,身体也冻僵了,然後她才发现,今天不是农历十五日,根本不会出现满月。即便等到太阳都升起,月亮也不会为她展现全貌的…於是故事的结局就是,她为此感冒发烧,大病一场,而月亮还是月亮。」
林怡辰出神地看着学姊低垂的眼和立体的侧面,学姊的故事明明是在说自己,却好像命中她心脏的弱点,戳出一个洞。
她们同时痴痴看着,属於别人的月亮,最後只等到自己默默的在角落中患着伤风。
好像应该说些什麽安慰的话,却因为太过感同身受而只能沮丧地看着学姊。
「学姊你真是,满腹的不合时宜啊。」最後她只是轻轻的开口这麽说着。
「在骨科实习好玩吗?」
或许是觉得这个故事太过严肃也太过私密,赖真突兀地站起身来伸展瘦长的躯干,又恢复平常轻挑的语气,懒洋洋的转头看她,背着光的狭长黑眼却散发微弱且难得温柔的光芒。
学姊怎麽会知道自己在骨科?还这麽难得地关心起她来?
林怡辰有点讶异,却没有多问,她太明白学姊这个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自作多情是会被嘲笑的。
「嗯...比起在心外的时候健康多了。」她楞了一秒,摆出平常装乖讨好长辈的笑容,反正就算被觉得蠢笨她也认了。
「那你之前说的草莓奶冻卷呢?」
林怡辰瞬间满脸黑线,说到底,赖真心心念念的还不就是甜食,亏她刚刚还为了赖真突然的关心而感动一下下。
「喔,那个啊...」她有些不悦地拉长了语调。
「怎样?」
非常不屈不挠的语气,那张漂亮的脸也逼近自己,眼底写着热切和执着,灼热的令林怡辰不敢直视,但撇开视线後心底又不禁冒起一阵光火。
什麽嘛,难道对学姊而言,自己就代表着草莓奶冻卷,脸上写着草莓奶冻卷,白袍上绣的字也是草莓奶冻卷吗?!
「要做其实也不难啦…」被怒气冲昏脑袋的她猛的抬头,瞪大眼对上赖真直勾勾带着热度的眼神,语带挑衅的说。
「不如,我做五条奶冻卷,学姐也替我兼差啊。」
看着赖真瞬间呆掉的表情,她莫名的很有快感。哼,少自以为聪明,耍人我也会啦!
只是林怡辰没想到,赖真很快就回神,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抹,诡异却很诱人的笑,弯下腰,白皙的脸庞朝她越靠越近......
然後,很蓄意的朝林怡辰的唇上轻吹一口气。
「可以啊,你知道要在哪里找到我。」
淡淡的菸味伴随着香草的芬芳从赖真性感的唇间逸出,钻过筛板,沿着嗅径瘫痪林怡辰的大脑,使她思考不能。只是呆呆的望着赖真那闪烁着恶意光芒的深黑瞳孔,一股热辣感从胸口一路向上窜升,在颅腔内轰的一声炸开来。
直到赖真双手插着口袋,踏着慵懒的步伐离去,她才发现自己又被耍了一次。
可恶!!赖真是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