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涵,吃苹果喽。」阿嬷端一盘水果到我们面前,梁少桓马上对我说:「你别碰那颗喔,那颗大的是我吃的!」
「你这孩子怎麽这麽小气?给予涵吃有什麽关系?」
「不管,我就是要吃那颗!」
那天到梁少桓家吃过饭後,只要一有空,我就会来走走,他的家人都非常欢迎我,虽然梁少桓刚开始还是吵着要我滚回去,到最後也不得不屈服於阿嬷他们,懒得再抗命。
对於梁少桓,我心里其实很不好意思,但我真的很喜欢他的家人,只要跟他们在一起,我就觉得好温暖,什麽烦恼都会忘记,不必去想予凡捣蛋吵闹的模样也不必想妈妈朝我挥鞭子的模样……
久而久之,我跟梁少桓也经常会坐在他家门口东聊聊西聊聊,他仍会故意说些话气我,但态度已经跟从前明显不同,他渐渐不再对我有敌意,对我大呼小叫,或是摆脸色,有时候还会跟我说很多关於他家人的事。
这样的改变让我感到十分高兴,真的很高兴。
藉由这般相处,我也慢慢开始了解他,或是注意到他的一些习惯。
他很喜欢在吃饱饭後,坐在家门口吃苹果,然後一边用白纸摺飞机,一边哼「造飞机」这首儿歌。
他说梁叔叔以前常摺纸飞机给他,到最後换他自己摺。他跟我炫耀,说他爸爸其实还会摺更多东西,但他特别喜欢飞机,还说全世界只有他爸爸摺的纸飞机可以飞得最高,飞得最远。
「你这麽喜欢飞机,那你以後想开飞机吗?当一个机长?」我在他身边,也拿出一张白纸,用刀片割出长长纸条。
「当然想,超酷的!」他神采奕奕,把摺好的纸飞机往前方一射。「那你咧,以後想当什麽?」
「我……」我嗫嚅一会儿,小声:「我想当画家。」
「画家?」
我点头,脸渐渐热了起来,「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开只属於我自己的画展,让许多人都能看到我的画。」
「是唷?」他上前将纸飞机捡回来,「那你加油啦!」
我睁大眼睛,他的鼓励让我当下既惊讶又感动,甚至喜悦:「那……如果我以後真的开画展,你会来看吗?」
他仰起头,吐吐舌:「好啊,免费我就去!」
我好气又好笑,将摺好的纸星星朝他一扔,「小气鬼,那等你当上机长,我坐飞机也要免费!」
「想得美咧,你的要收三倍!」
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我的梦想,就连写作文也不敢将它写出来,要是被妈妈看到,一定会被她狠狠责骂,就连柏轩我都没有说过,所以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愿意对梁少桓坦白。
而在听到他对我说「加油」时,我的心底就涌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彷佛有一天,我真的能够实现这个愿望,让它不只是一个梦想,而是真的会成真的目标。
那是梁少桓给我的力量。
天气开始转凉的某个周六,是柏轩的生日,他的爸妈在家里举办一场庆生会,邀请他所有的同学都来参加。
当我问梁少桓他会不会参加,他却沉默不语,只顾着打电动没理我,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多想。
到了庆生会那天,班上同学都陆续抵达柏轩家,他的家很大,还有一座很漂亮的庭院,柏轩的妈妈亲切地招待我们,他爸爸还送了一份大礼给柏轩,让大家超级羡慕。庆生会很热闹,大家一起吃蛋糕玩游戏,气氛和乐,我却从头到尾都没看到梁少桓的身影,柏轩生日这天,他居然没来。
心里纳闷的我,从洗手间走出来,经过厨房的时候,却听见柏轩的爸妈在里头的谈话声,当我听到「少桓」这两个字时,不自觉停下脚步,偷偷往里头一瞧,发现他们两人都面色凝重,像在谈论什麽严肃的话题。
「你刚刚在哪里看到他的?」柏轩的妈妈问。
「就在巷口,不过因为下雨,所以我没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他?」
闻言,她眉头深锁,轻咬下唇,像在苦恼着什麽。
「让他进来吧,要是雨变大就不好了,会感冒的。」叔叔说。
「不要,我不想看到他!」她抚着额,双眸紧闭,「他们这样忽然出现,到底想做什麽?」
「你别这样,也许那孩子只是来帮柏轩庆生的。」
「不可以!」阿姨猛然抬头,激动地说:「不准让他接近柏轩,绝对不可以!」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小声一点,别让孩子们听到了。」他安抚。
听完他们的对话,我呆了一会儿,回到客厅後,我望向窗外,外头的确正下着雨。
我坐回沙发,回想柏轩父母的话,心里始终觉得怪怪的,我望望正在和其他男生拆礼物的柏轩,最後趁大家都在玩乐,悄悄地溜出屋内。
外头雨势之大,让眼前景物也模糊不清,当我往巷口方向瞧,发现有个熟悉身影就站在墙边不动,我惊讶的瞪大眼睛,虽然没看清楚他的正脸,却我还是瞬间就认出了他,於是连忙撑伞跑过去,惊慌的喊:「梁少桓,你为什麽要一个人站在这里?」
没撑伞的他,虽载着连身帽,却还是被淋得满身湿,他看着我,声音乾哑地问:「柏轩的庆生会结束了吗?」
我摇头。
他面无表情,盯着手上的东西一会儿,之後用力塞给我,「帮我拿给柏轩!」
他匆匆跑掉,我来不及叫他,只能错愕看他给我的东西,似乎是一份礼物,但是包装简陋,也都湿了。
一回屋内,我便偷偷将东西交给柏轩,他先是不解,我跟他小声解释後,他也愣了,抬头往他妈妈的方向一望,才把礼物放到身後,对我笑说:「谢谢。」
柏轩父母的谈话,以及刚刚在大雨下的梁少桓,都让之後的我无心再玩乐。
满满的困惑与疑问,也在那天开始悄然萌芽。
庆生会过後,我跟梁少桓,以及柏轩三人,都不曾提及那一天的事。在学校里,梁少桓仍跟往常一样跑去找柏轩玩。
我始终不敢问梁少桓这件事,就连在他家里,单独跟他面对面时也不敢。那时我心里总有一种预感,这不是我可以开口甚至关心的事,因此尽管好奇,我还是一个字都不敢提,深怕不小心触碰到梁少桓的地雷,惹他生气,好不容易跟他筑起的这份友谊,我不希望就这麽将它破坏掉了,所以我决定装作什麽都不知道,除非他想说,否则我绝不会问。
这件事,应该就这麽结束了。
直到有一阵子,我发现到班上跟梁少桓接触的人越来越少,从前都会跟他一块打球的同学,忽然间开始纷纷躲避他,不跟他说话。
先前在班上最得人缘的他,莫名其妙被大家冷落,不光是他自己,连我跟柏轩都很惊讶,不晓得究竟发生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