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沈奕父母原本是怜曦家的家仆,由於董父很早就让他们一家子赎身,两家极为和睦。董家出事後,留下仅存的一百两纹银给沈父。沈父用了二十两疏通关系,使自小热爱习武的沈奕得以进入官衙,成为公差一名。他曾在父母面前起誓,终生保护小姐。为了能尽可能的保护怜曦,他主动找到坊主,提出要任教司坊护院,就是现在的保安之类的。这是不为外人知道的兼职,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坊内行走,只能蹲屋檐、蹲墙角之类的,挺辛苦。月钱也低得可怜,每个月一串钱,还不如大户人家的丫鬟。他毫无怨言,衙门不当班的时候就在坊内暗中巡视(尤其是怜曦住的望月小馆),尽职尽责。
沈奕本领高强,人也生得俊武挺拔,深得教司坊众姑娘的欢心。只是他本人对所有人都以礼相待,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唯独对怜曦,会情不自禁流露出腼腆、木讷、情深款款的样子。
晨练之後,已近午时,陆续有客上门。姑娘们也大都重新打扮完毕,在房内等待呼唤。怜曦换上一袭实地月白刻丝洋缎裙,衣裙上下素白,无一丝彩色。薄描黛眉,轻压红唇,浅晕胭脂,虽说妆容素淡,发型简练,可衬上飘飘白裙,原本便是倾城绝色的面容更是显得国色天香,美艳不可方物,生生就是一个月宫仙子下凡一般。
“怜曦,阳公子来了,快出来跪迎。”
怜曦便起身移步至房门外,双膝跪下,双手合福,低头恭敬迎接。
随着衣玦、玉佩声响,进来了一位青年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百碟穿花大红箭袖服,腰间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脚上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秋月,色如春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如此高富帅,又是皇亲贵族,哪个女孩儿不锺情于他?怜曦自然也不例外。
玄阳双手扶起她,说:“快快请起,说了多少次,你素知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以後我来了不必下跪。”
怜曦微笑:“那可不行,虽说公子不喜,可是礼数还是要的。否则,就没了规矩了。”随来的还有一个年龄与玄阳相仿的太监,怜曦也对他福了一福:“令公公。”
令公公忙还礼,笑道:“小姐不必多礼,折煞奴婢了。”
玄阳也笑:“在我面前,你不必讲礼数,更不必讲什麽规矩。”说完他细细端详了她一眼,说:“前些时你的伤风可好些了?”
“大好了,那紫金锭服用一颗就大好了,多谢公子关心,还特意遣人送来。”
他笑道:“我那里还有,你若要别的什麽,我叫御医多多制来给你。”
怜曦笑着说:“那可是药呢,岂能多要,难不成当饭吃呢!”她不笑的时候,静若玉雕,精致而带着一丝忧郁;可是她若一笑,灿若盛开的桃花,明眸皓齿,满室生辉。
玄阳当下就被她的笑迷住了。若不是三年前在城郊明空寺见过她灿若桃花的笑,他还不知世上居然有如此能让他失了心魄的人。两人说笑了一会,玄阳说:“怜曦,一会儿还有人要来,你就在帘後给我们弹些曲子吧。不必华丽,就挑你最喜欢的,或者是不熟悉的曲子练一练也就罢了。”
“怜曦遵命。”她说着屈膝一福,低眉顺眼的样子反而让玄阳笑了:“我说过,在我面前不用拘礼。你看,我不也不用‘本王’自称吗?”
两人相视一笑。令公公就在房门外守候,没有进来。
玄阳随意在房内坐了。怜曦忙去泡茶。她取了小银壶,又走到柜旁边的一个汝窑大瓮,揭开盖子,用银制勺子盛了些水去烧开。这瓮里的水可不是井里的水,而是她去年冬天闲得无聊时在院里梅花花瓣上收的雪,每天收一点,有几次差点没冷死,总共才收了一瓮的雪水。她爱如珍宝,自己舍不得喝,只有玄阳来了才给他泡一小银壶。这带着梅花天然香气的雪水泡上他给她的贡品明前龙井,闻之沁人心脾,尝之满口芳香,余味无穷。
“公子请用茶。”她亲手捧了一个五彩小盖盅,斟了一杯奉上。
玄阳笑道:“为了你这茶,我可是一大早就没喝水呢。”说完接过来,却舍不得一饮而尽,而是先眯着眼睛嗅了嗅,然後吹了吹,才小口小口地抿着,赞叹道:“每天能喝到如此香茶,也不枉此生了!”
怜曦听了抿嘴而笑:“这茶叶还是公子送来的,公子要喝茶,还不容易?”玄阳很爱她微笑时娇俏的样子,不禁定定地看了几眼,看得人家女孩儿不好意思低了头。他认真地说:“宫人泡的茶,没有你泡的香。”他见怜曦身上的纱裙颜色旧了,说:“你喜欢什麽颜色布料?告诉我找人买去。”
“柜子里的衣裳我还没穿遍呢,不急。”她说完,门外令公公报:“公子,您的几位贵客都到了院外了,正等候吩咐。”玄阳点头,“请他们进来。”怜曦为玄阳又斟了一杯茶後,走到房间里间,坐在雨过天青的蝉翼纱门帘後边抚弄起琴来。
一阵脚步声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哈哈哈……想不到我们的六王爷如此有雅兴,居然在这教司坊找到一片清净之地,在这京城之中算是难得了!”说话的是镇国公之孙现世袭一等伯王继宗公子,随行还有三个官家小爷:理国公刘彪之孙刘芳,齐国公晨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震将军晨瑞文,还有修国公候明之孙世袭一等子候孝镰。他们均是平常公子的打扮,没有平时的威武庄严,只觉得儒雅可亲。
晨瑞文也笑道:“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们是风花雪月,或者花天酒地,谁会想到我们在这里煮酒论政呢!”
“说的是!哈哈……”
这些人都是朝中重臣的儿孙,也是玄阳的幕僚、好友。因为教司坊是官办的机构,官家子弟自然常常在此出入,他们隔三差五就在这个清清静静的望月小馆聚会,既不会引人注目,也可以放心大胆地讨论时政。
“你们来晚了,该罚!”玄阳起身与大家打了招呼後,让令公公给众人上茶。怜曦则一直在帘後为大家抚琴助兴,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