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尚翊睡到下半夜,突然被一阵沁入骨髓的寒意冷醒。
但睁开眼却什麽都看不见,他吓了跳揉揉眼睛,等双眼适应黑暗後,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间陌生房间的地板上,身边不见陈信宏的踪影。
「奇怪,我不是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吗?」焦黑腐烂的雕花木窗只透进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线,室外似乎与室内差不多黑,四周的气温非常低,穿着夏装的温尚翊,抖着身子努力在黑暗中辨识眼前的空间。
房间里头的陈设布置只有在古装乡土剧里才会看见。在距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一张与小房间齐宽的架子床靠在内侧,已经塌得几乎看不出原貌了,还有两张布满灰尘的小矮凳倒在角落,再远一些的东西便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样貌了。
呃,有可能睡觉睡一睡就穿越的吗?
虽然没心思说笑,但温尚翊的脑中还是忍不住闪过这句话。
他在冰冷的地板上呆坐了半晌,决定先看看身旁一片黑的地上有些什麽,也许对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会有帮助。
眯起眼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索着,未久,温尚翊摸到一些一碰就碎的薄纸,他抓了一把在手中,藉着极其微弱的光线想看看那是什麽,没想到却看见手心中躺着一把焦黑的纸灰碎片,就像……烧过的冥纸……
温尚翊立刻将手中的东西抖落到地上,双手用力地拍了拍,手掌心粉粉的感觉让他有些发悚。
「靠,这里到底是哪里啊?」抓紧身上单薄的短袖T恤,温尚翊愈发不安起来,非常希望能有个人陪在身边,至少自己不会这麽害怕。
对了,说不定陈信宏也在这间房间里啊!毕竟房间这麽黑,也许他也在某个角落里,只是自己看不见。
「喂,阿信?阿信你在这里吗?」温尚翊不敢大声叫唤,只好用气音试探性叫了几声,可惜等了很久,四周依旧静谧无声,完全没有回应。
更正确地说,这个小房间里除了温尚翊制造出来的声响外,没有其他声音,连一点风声或虫鸣都没有,这是件很不寻常的事,一个地方就算再怎麽安静,也不可能像这样完全没有任何声音。
温尚翊坐在地上颤抖着,面对这样一个完全未知的空间,心头的恐惧渐渐变得鲜明。
像是还嫌他不够害怕似的,温尚翊面前的黑暗中倏地出现一道泛着光芒的白色人影,是道瘦瘦小小的儿童身影…
难道是逗留在自己家里的那个小鬼?
「干…」低声骂了句,温尚翊用手撑着身子往後挪,下意识地想离那个人影愈远愈好。
但这个地方实在太寒冷,他的手脚根本早就没了知觉,既爬不起来也移动不了多少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白影愈来愈靠近。
奇怪的是,即使那道人影拉近了距离,他还是只看见人影的形状,看不清楚五官,双眼的地方是两个漆黑的窟窿,看上去更加骇人。
盯住眼前的白影,温尚翊努力地挪动四肢想逃,可惜他的手脚愈来愈沉重,到最後只能在原地垂死挣扎般扭动,连牙齿都开始打颤,分不出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那道五官模糊的白影直挺挺地飘向温尚翊,最後在离他还有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感觉有两道视线自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射过来。
温尚翊被他直直「看」着,又恐惧又疑惑。
阿信不是说那个小鬼只是短暂逗留没有恶意吗?那现在这是怎麽一回事?
就在他试着厘清头绪时,四周的静谧突然消失,一道说话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夹带着严重的杂讯。
温尚翊只能分辨出那是个孩子的声音,却听不清楚他想说什麽。
「你…你想…跟我说…说什麽吗?」鼓起勇气,又冷又怕的温尚翊轻喘着问道:「是…有事要我…帮忙吗?」
听见他的问话,那道白色人影又往上飘了几分,同时,远方说话声的音调也跟着拔高几分。
「对不起…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发现这道白影似乎真的只是想与自己沟通,并没恶意,温尚翊没刚才这麽恐惧了:「你能说清楚点吗?」
话音方落,那道声音却戛然而止
虽然眼前的白影太模糊,根本看不出表情,但温尚翊却清楚感受到他脸上两个黑洞的视线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加上原本就冷得像冰窖一样的空气,他开始担心自己来不及弄清楚状况就会先冷死了
诡异的静默持续了十几秒,当温尚翊想再开口问问时,耳际却突然爆出一道尖锐的高频噪音,是小孩子的尖叫声,同时夹杂电子产品受到电磁波干扰般的杂音,他立刻摀住被刺激得发痛的耳朵缩起身子。
呃…生气了吗?可是我真的听不懂啊!温尚翊有些耳鸣,皱着眉头无力地想道。
虽然依旧无法听懂那孩子在叫些什麽,但温尚翊感觉得出来对方耐性非常不好,而且很火大。
瞬间,温尚翊感到极度委屈,还带了一丝丝愤怒。
死孩子!这麽凶干嘛?
需要人家帮忙又不好好说清楚,那些声音乱七八糟的谁听得懂啊!我才应该要火大吧!
内心正埋怨着,就见眼前那道原本站得直直的白影突然变得张牙舞爪,黑漆漆的两个窟窿中还留出血来,似乎是嘴巴的位置现在裂成了一道大大的漆黑口子,而耳际那道穿脑魔音也愈来愈大声。
「靠夭,死定了…」果然不能因为他是小孩的模样就掉以轻心,温尚翊抱着头绝望地後悔着。
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温尚翊搞不懂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为什麽会这麽倒楣。
就在他快放弃挣扎,开始自我安慰般想着:「反正最糟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冷死或是让噪音逼疯後被眼前小鬼干掉」时,嘈杂的噪音中突然出现一道沉稳的嗓音,虽然微弱,却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清晰,温尚翊像发现曙光般急忙抬起头朝四周张望。
是陈信宏的声音。
他的声音让温尚翊莫名地安心许多,似乎觉得只要陈信宏在就会没事,一瞬间松懈下来的激动情绪害他差点落泪。
「阿信!你在哪里?」不敢放下掩住双耳的手,温尚翊只好扯着喉咙大喊,但这小小的空间中充斥着会把人逼疯的噪音,他根本听不见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只能不停地嘶吼着:「阿信!救救我!」
「怪兽!」
在温尚翊终於清晰地听见这句叫唤後,四周的噪音与冰冷瞬间退去,白色小鬼与那间诡异的房间也突然消失,眼前只剩一片漆黑。
「怪兽?怪兽,你没事吧?快醒醒啊!」陈信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温尚翊用力闭了闭双眼,然後缓缓睁开。
看见探身望着自己的陈信宏那张放大的帅气脸庞,温尚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先条件反射地将他拉下来抱住。
「呼,你终於醒了…」被温尚翊紧紧抱住的陈信宏松了口气道:「你是做了什麽噩梦啊?叫得这麽凄惨…」
依然惊魂未定的温尚翊还有些喘,听完他的问句後又愣了一会儿才终於回神,一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然脸贴脸地紧紧抱住陈信宏,忙一把推开他坐起身。
被推开的陈信宏只是笑了笑,坐在床上望着脸有些红的温尚翊问道:「你没事了吧?」
「阿信,我刚刚梦见那个小鬼了!」想起刚才超真实的梦境,温尚翊顾不得方才的窘迫急急开口:「他好像想要跟我说什麽,但我完全听不懂,结果他就发火了。」
「小鬼?」陈信宏挑挑眉问道。
「嗯,我觉得他应该是你刚才在我家看见的小孩子…」语气不是很肯定的温尚翊这才发现,梦中的白影与陈信宏说的那个孩子也许不一定是同一人。
所以他只好将刚刚在梦中看见的画面与过程告诉陈信宏,想听听看他的意见。
「可是…」听完温尚翊的叙述後,陈信宏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说道:「他跟小太阳都还没回来呀!那应该只是你的心理作用,导致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别想太多。」
「是吗?可是那感觉很真实耶!我甚至觉得我真的会被冷死…」下意识搓搓手臂,温尚翊想了想又问:「还是,我家里不只来了一个小鬼?阿信,你还有看见其他的…」
「没有,真的只有那个苍白的孩子和小太阳,没有其他的飘飘了。」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着,陈信宏轻柔地搓搓温尚翊的背,安慰他:「你真的只是做梦啦!快睡吧!天快亮了。」
温尚翊似乎不接受这个解释,心中仍有疑虑般皱着眉垂下头沉思,陈信宏望着他好看的侧脸沉默了下,突然伸手抓住温尚翊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他塞进被窝中,笑着开口:「快睡吧!如果再有飘飘出现,我会解决的,放心。」
「你又不是道士,怎麽解决?」虽然嘴巴上这麽说,但看着陈信宏的笑容,温尚翊心中的不安却瞬间消散。
「我不是道士,但我从小就与他们打交道,遇到问题我知道该怎麽解决啦!」拍了拍温尚翊的心口,陈信宏声音轻轻地说:「其实大部份的飘飘都还满容易沟通的,没有什麽恶意。」
「是这样吗?」眨眨亮晶晶的双眼,温尚翊像小孩子似的抓着被子问道。
「嗯,相信我,所以你就放心睡吧!怪兽。」陈信宏轻柔的嗓音似乎有催眠的魔力,温尚翊虽然还是有点不放心,却忍不住开始感到困倦。
「我会在你旁边守着的,放心睡。」陈信宏又说了一句,手还规律地轻拍着温尚翊,像哄孩子一样。
呆呆地直望着陈信宏温柔的笑脸,温尚翊看了半晌终於支撑不住,闭上眼沉沉睡去。
确认温尚翊睡着後,陈信宏的笑容立刻消失,他抬眼瞪着房间的一角低声开口:「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来烦他吗?」
角落中,一个普通人看不见的小男孩正一脸委屈,咬着下唇看起来可怜兮兮地缩着身子,然後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陈信宏将眼神转回温尚翊身上,无奈地轻轻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