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二三,開始哭(GL) — <2>

我没有太大的愿望。

只是希望像电视上播的那样,有一个温柔的妈妈、一个可靠的爸爸,一家人住在一起,幸福的生活。

──逸涵

说今天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一天也不为过!

「乾杯!」

十几只装满啤酒的玻璃杯在半空中碰杯,啤酒泡沫因为撞击而溢出杯缘。在欢快的怪叫声後,我大口畅饮杯中的金黄液体。不管怎麽喝都不会醉,心中满满的高昂情绪这样告诉我。

「今天是恭喜逸涵学姊申请到加拿大研究所的庆祝会!」学弟大声的说,「我们请主角说几句话,大家说好不好?」

在一阵怪吼乱叫声中,被充当成麦克风的空酒瓶被递到我面前。

「我没有什麽好说的耶……」

「那我来说!」一把抢过学弟手上的酒瓶,才刚开场就已经醉醺醺的萱庭,红着眼眶大着舌头说,「我们家逸涵真的是很辛苦、很辛苦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首先,我要感谢……」

「大家开始切蛋糕啦!」我开口说。

「等等,我话还没有讲完耶。」

饿死鬼般的人们完全不听萱庭的抱怨,餐桌上的食物飞快的减少,小小的居酒屋里全是笑声、闹声,安慰过不知多少个笑着笑着就哭出来的学弟妹,我才渐渐有了实感。

不久後,我就要离开这里。

※※※

「逸涵,你一个人回家没问题吧?」

虽然你一脸这麽担心的样子,可是连完全搞错方向的你问题比我大得多吧?

「萱庭,我在这里。你刚刚对着的是变电箱。」

「我就觉得好奇怪,你怎麽突然矮这麽多……逸涵啊,女生走夜路回家很危险……」

「那个是电话亭!」

把醉得丧失理智的好友交给学弟们,我对着大家挥手道别後,独自踏上归途。

清凉的夜风吹在酒後燥热的皮肤上很舒服,我忍不住小跳步起来,还哼着乱七八糟的鼻歌。

这样愉快的情绪在我一打开房边大门後,就荡然无存。

自租的七坪小套房跟出门前一模一样,所有物品都在原物,整整齐齐。但是……

大门旁的长筒靴却倒了。

「我的钱……我留学用的钱……」

不祥的预感就蚂蚁一样爬满全身,我连鞋都没脱就冲进房间,目标是放着存款簿的书柜夹层。

但是没有,什麽也没有!

存款簿、印章全部都不见了,我把小套房全都找了一遍。拉开每一个抽屉、摸索每一个夹缝,当我几乎疯狂的把垃圾桶的垃圾全部掏出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在白费力气。

不是搞错了地方,我几乎攒了一辈子的积蓄全部都不见了。

而在我认识的人当中,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

※※※

看着在床铺上睡得香甜的老爸,我觉得全身毛发都气到竖了起来。

我握紧手把,一鼓作气地把掺了无数冰块的冷水泼到床上,老爸一边发出怪异的惨叫声,像弹簧般马上站起身子。

「呀呼呼!好冷、好冷,谁这麽大胆……」

「把我的钱还来!」

「什……什麽?」因为摸不清头绪而露出一脸蠢相的老爸,愣了半响之後,「什麽钱?」

「我辛辛苦苦存的钱!」我气愤的对他大吼,「你又把钱拿去做什麽鬼投资了,对不对?」

「我没有!」

「不是你还有谁?我在外面读书这麽久,你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一次,没有问过我念得累不累、过得好不好,你第一次进我家,就是来偷拿我的钱!」

无法忍耐的泪水滑落脸颊,我倔强的抿着嘴,不让更多的眼泪流下。

爸爸的眼神晃动着,全身湿淋淋,大受打击的模样让人觉得可怜。想到自己是这麽可怜的男人的女儿,我觉得自己加倍的可悲。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连女儿的钱都偷,你可不可以不要这麽丢脸?」

「宋逸涵!注意你的语气。」老爸大吼着,刚刚羞愧的模样宛如幻觉,「我不记得有教你这样跟爸爸说话!」

「像你这种叫老婆在酒家上班养活自己的小白脸,我才不承认你是我爸。」抹乾眼泪,我恨恨地咬着牙,「你到底要拖累我和妈到什麽时候?把钱还来!还给我!」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怎麽可能没有钱!你今晚才去偷拿我的存款簿,不可能花这麽快。我要跟妈妈说!」我开始在屋内搜索妈妈的身影,「妈呢?」

「你妈住院了。」

「你不要诅咒我妈!」我瞪了他一眼,「快说,我妈去哪里了?」

「就说住院了。」

「我不相信!」我斩钉截铁的说,「你说谎。」

※※※

我真的很希望爸爸在说谎。

但站在病床边,妈妈苍白的脸庞、泛青的嘴唇全都在指责我;指责我多麽无情的忽视自己最亲密的家人,连她病倒了都不知道。

「是癌症。」

爸爸的声音在身後轻轻地响起,以不惊动妈妈的微小音量。

「幸好发现得早,治癒的机会很大。医生说只要开刀,然後好好地接受治疗,就能像以前一样。」

忙着做家庭代工的妈妈,慢了半拍才发现我们的到来,那张被病魔摧残的美丽脸庞,微微露出讶异的表情之後,转为忧伤的笑脸。

「你怎麽来了。我早就叫你爸不要告诉你。」

「这麽大的事,我怎麽可以不知道。」我伸手抽起妈妈正在折的纸袋,「既然生病就好好休息,不要这麽辛苦。」

妈妈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当我离开之後,她会继续做这些家庭代工,用这些纸袋换取铜板,好支撑这个家。

「逸涵说的没错,这种小钱不是人赚的。」爸爸说,「我是你老公,我会负责赚钱让你好好养病。」

「你这句话我听得很腻了。反正你又做不到,可不可以不要再讲?」

见到我们父女俩紧绷的气氛,妈妈出声缓颊说:

「你爸爸有进步了,你看,我看病住院的钱都是他筹出来的。他可以的。」

那是我的钱!

是我辛辛苦苦,下午当家教、深夜在超商打工,拚了命才存下来的钱。

看着妈妈欣慰的脸,看着她和爸爸相视而笑的样子,我不忍心说出真话,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之後,匆匆离开病房。

窗户外的天气风光明媚,我却无法抑止眼泪从眼眶源源不绝的流出。

「把钱拿来给你妈治病,你不开心吗?」

父亲藏着怒意的冷淡语气自我身後响起。我不想回头,我不想见到他。

「不过就一点小钱,我还你不就行了!居然把这点钱看的比自己妈妈还重,我算白养你这个女儿……」

「我考上加拿大的研究所,原本准备要出国留学。」

「咦?你要出国留学!你怎麽没有告诉我们?你要出国念书,我们家要有个博士了!我们家终於要出人头地了。你这麽聪明一定是遗传到我,爸爸好高兴,我要快点把这件事告诉你妈……」

我打断他的话,说:

「没有用了!没有钱我哪里也去不了,研究所已经没有了……」

爸爸原先滔滔不绝的说话声沉静了下来,就算不回头看也知道,他一定很伤心。

也许要将他的悲伤也一同宣泄出来,我任由身体虚弱的靠着落地窗滑下,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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