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谎言》上
『你们果然也追到了这里。』
声音来自後方的走廊,从黑暗中脱出的是一只银白色的大猫,他从容自若的摇晃着硕大的尾巴,和眼前狼狈不堪的诚一群人成了强烈对比。
「你……你竟然也来了,为什麽做到这步?」他理解银佑内心有一丝愧疚在,当时在杉泽村祂是有机会将真树拉回,但是不管怎样那也并非祂的责任,这陷阱始终是在那,即使不跳也可能会被推下去,只是一只偶然间跟在真树身边的半妖,又是为了什麽执意走到这步?
『我这麽做当然也有我的原因,就像你一样,有想要夺回的东西。』银佑轻笑,自信的迈出脚步走到诚面前,他甩动着尾巴,说:『走吧,再不前进,彼岸的门也会随着怨念体一起消失的。』
「通过墙後,不管看到什麽、听到什麽都有可能,切记别被心魔牵着鼻子走,眼前一切也都只是假象。」幽冥率先透进墙壁内,他的背影彷佛晕染的墨水,渐渐的向外扩散,他就像是融入一幅画中,慢慢的被吸了进去。
诚回首看了英一和明一眼,三人如往常一样凝视着彼此许久,却也都是露出一抹淡笑。
「诚一定是想说:『现在还能回头,毕竟去了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吧?别开玩笑了,我们都跟到这里了,难道还要我们现在半途而废?」明嘟起嘴巴说着,而他字字说中诚的心思。
诚原本想说些什麽,却忽然收口,愣了一会儿才摸了摸鼻子道:「约定好了,会一起回来的,不管怎样我也都会想办法让我们都回来的。」
英一点头说:「一定的,一个人都不能少,这次也要带真树回来。」
银佑在一旁看着三人,忽然笑了笑,便也随着幽冥踏入了那道墙,诚尾随在後,当他触碰到墙壁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仿若化成流水,毫无重力的就往下被拉去,他一个踉跄整个人由头朝下,不断的被往下拉,然而他却没有如预期的接一头栽在地上,反而是慢慢的、轻轻的往下沉,他慢慢的把身体的重心向後放,这才转了过来。
诚左顾右盼了许久,只见身边仍是一片黑,忽然间,一道红色微光出现眼前,诚慢慢的放下脚步,顺着那道微光步行而去,当他走近一看,意外的发现是名全身穿墨色袈裟的男人,男人的双眼用一条黑布蒙了起来,身边点着许多灯笼,意识到有人走过来後,他昂首,对着诚的方向用着沙哑的嗓子:「要点灯吗?」
诚有些感到诧异,那男子身边有三个灯笼,却有一盏没有烛火,那一盏灯笼上用着黑色字体写着「未来」,其他两个分别写上了「过去」以及「现在」。
「点灯?」诚反覆了那男人的问题。
「前方很暗,没有灯会迷路,这里──永远都走不出去。」男人说道,便将一盏灯笼抓在手上,那灯笼慢慢漂浮在诚的眼前,「代价不多,只需要交出你的一份记忆就可以了。」
「交出一份记忆?」诚问道。
「是的,人类的记忆是我的粮食,即使是不重要的一段记忆也可以的,如果有需要,那麽现在就在脑内想一段记忆吧。」男人说道,便伸出手放在诚的额头前,诚闭上双眼,脑内闪出的画面却是自己在记意回廊所看到的真相,自己父亲不小心亲手将母亲烧死的记忆,他却也不知道为什麽会想起这些,但是有些事情知道後反而更让人痛苦。
当他睁开眼睛後,他却忘记自己方才脑子里到底闪过了什麽,只见眼前男子莞尔,提着两盏灯,问:「你要哪盏呢?过去还是现在?」
诚下意识的挑了那盏过去的灯笼,当灯笼到他手上後,眼前那男子却也忽然消失,只留下一盏摇曳的烛火在一片漆黑中引领着诚,诚跟着那漂浮的灯笼慢慢向前走,慢慢的,四周出现人们呢喃的声音。
他转身像要看身後的时候,却发现身後的场景化作医院的走廊,几位护士冲忙赶到急诊室,而画面也随着护士往前直接穿透墙壁来到急诊室,急诊室上躺着一名痛苦的女人,女人大声的呻吟着,她身下的血如小瀑布般急流直下,在医生不断抢救後,一名男婴终於呱呱坠地,在那一瞬间,四周的空气凝结,原本手忙脚乱的医生以及护士却像是忘了上发条的人偶一样停格,黑烟漫漫,从手术房的角落蔓延至四周,黑烟如枝爬上医生的手,碰触到那婴儿,婴儿仍然嚎啕大哭着,而那黑烟化作女人的模样,将婴儿抱在怀中。
『乖,不哭,妈妈只剩下你了,只有你能帮助妈妈了……』女人温柔的抱着婴儿,婴儿原本墨绿色的眼眸慢慢变得青翠,宛如一颗绿宝石般眨巴眨巴的看着那女人。
其他黑烟也化成各种型态,有些像是人类;有些像是动物,他们攀爬在墙壁上,耸立於墙面上,『这就是那个强大的怨念体吧!』妖怪用着低沉的声音说着,所有的「人」无一不残酷的期盼着眼前这婴儿有朝一日长大成「人」。
诚回过神後,眼前的灯笼似乎比方才黯淡了些,它仍然向前飘浮,这一次,眼前的画面却是真树的父亲紧紧的掐着一个婴儿的画面,他口中叠二连三的说着对不起,但无论他怎样加强手劲,婴儿却都未能断气,直到病房的门被人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没一会儿便崩溃的坐倒在地上痛哭失声。
真树的父亲立刻将手抽离婴儿,惶恐的看着坐在地上痛哭的妻子,却也说不出什麽好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他快步来到妻子的身边将她搀扶起。
「俊夫,我知道自从你……你被裁员後心情很糟糕,压力也很大,可是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麽忍心……?」
俊夫亦声泪俱下,他紧抱着妻子,「对不起、对不起……我会调适的,请给我一些时间吧……」他嘴里依然默念着千万句对不起,殊不知这几句对不起无论说得多真诚却也无法弥补别人什麽,等到做了才发现後悔不已。
「若是真的……真的不行,我们就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去生活。」俊夫说道,便将脸埋入妻子的颈子中。
诚想起在四岁的时候,那刚来到村子,刚来到神社前的男孩,当时,诚的父亲曾经说过:「最近这附近的妖怪越来越蠢蠢欲动了。」那恰巧正是真树般来的时候,树魅爷爷也说过同样的话,而妖怪袭击村庄的理由除了铲除掉千叶家的魔师以外,能让他们如此大动作的原因难道还不
够明显吗?就是因为村子有个「百鬼之王」的存在,强大的怨念对於祂们也会是粮食,同时灵力自然也会增强。
场景来到一间昏暗的房子,而真树正站在一个头上插着三根蜡烛的女人面前,那模样无疑便是民间所流传的丑时之女,丑时之女颤抖着双齿,问道:「你……你是笼中鸟吧?」
女人瞠口结舌的说着,手上的镰刀就这麽「碰咚──!」一声坠落在地上,「你、你只是怨念体,这点你知、知道吗……?」
真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摇了摇头便喃喃自语着:「骗人的……吧?」
但是,真树起初也是吃惊,最後却是一副欣慰样子,彷佛默默又接受了些什麽,而真树一直都是如此,看起来比谁都软弱,比谁都还要善良,内心却坚如磐石,即使得知自己并非真正活在世界上,却还能摆出一副「没什麽」、「已经释怀」的模样,与其说他不会被身後的巨大黑影吞噬,不如说他一开始就已经与黑影融合在一起了。
这是,一个百鬼之王的世界,一个被流放的边境──也是彼岸。
这是,一个百鬼之王的世界,一个藏着那个人内心一切痛苦的深处──也是幽冥。
这样悲痛的人一直都在自己左右,而他却什麽都没能做到,什麽都没察觉,即时在当时连伸出手紧抓住一个人都做不到。
眼前的灯笼开始起火,星火与纸屑混合在一起散落在地面上,地面的黑色慢慢被烧出一块大洞,宛如一块黑色大布幕抽离,四周景色豁然开朗,眼前便是方才众人所见的大火轮子以及彼岸花,而诚正躺在彼岸花海中,他望了望四周,明和英一也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从彼岸花中爬起身子,却不见幽冥以及银佑的身影。
风太站在诚的前方,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抚过诚的脸颊,轻声道:「你是来拯救真树的吧?」
诚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他坚定颔首,「请你从真树的身体中离开吧。」
风太莞尔,放下了那原本轻捧着诚下颚的双手,「做不到,我跟真树已经融为一体了,只有我懂他的痛苦,只有我懂他的怨恨,相信你也看到了吧?你点的那盏『过去』,而这里毕竟是彼岸,你所看到的东西自然也会是真树的一切。」
「那不过是你强人所难而已。」诚握紧双拳的怒吼着,然而一阵无力感再次涌上他心头。
「抗拒颠倒的东西、痛苦的东西、不堪的东西这是人类的本能,人们喜欢美好的,却忽略自己都有丑陋的那部分,我不过是让真树面对自己的那部份罢了,只要坦然的接受就可以了,毕竟丑陋也是我们的一部分,包括你呢,一开始就想着亲手烧死好朋友这种事情,甚至思考过利用真树,但是你能理解吗?我和真树,与众不同的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抱着什麽心态活在这世界上的?」
诚他眉头紧蹙,对於风太所说,他没有任何一丝想要否认的念头,倒是直白的说:「你说得没错,但是我仍执意要将真树带回。」
风太也没多说什麽,他狞笑,只觉得眼下这命如蝼蚁的人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即便杀鸡儆猴,他们仍然笔直像着这虎山来,一点打退的念头都没有,「你知道我也是不可能放你们回去的,彼岸本身就是个陷阱啊。」风太举起右手,原本瘦弱的手臂化为妖怪的爪子,瘴气从爪子中喷出,诚脚下轰隆作响,石壁四面八方窜出地面围成一道坚固的笼子,英一和明也一起被围了起来。
「这可是调虎离山之计,你们是我最大的绊脚石,傻傻的你们追来了彼岸,而现在的人间应该已经开始乱绪了吧?」周围刮起一阵强风,彼岸的景色扭曲变形,眼前浮出一栋烧得轰轰烈烈的大厦,大厦远处许多人隔岸观火,记者也急忙赶到现场,立刻架起了摄影机,对着镜头说:「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忽然起了一场『无名火』,现在警方和消防队正极力抢救中。」
被包围在火海中的建筑中不断窜出大型的身影,有些有着长长的尾巴,有些则如蜈蚣,百足缠绕於建筑上。
『没有驱魔师的感觉真好,咯咯咯……』
『终於等到妖怪可以主宰人间的这一天了!』
那些声音的主人明显渴望着杀戮以及破坏,对於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毫无一丝同情。
风太轻轻拂袖,眼前的场景回到彼岸,而风太冷冷的说:「不管你是救或不救,你都是死定了……」他抿住嘴唇,表情有些苦涩,弹指间,那张脸上竟然挂着笑容,「因为这身体也不受我控制了,但是我在最後做到了,我报仇了!」语落,他两只手彷佛绷带一样一层层脱落,在皮肤底下的是一层鳞片,那是比彼岸花更鲜艳,比鲜血更艳丽的赤色。
英一和明撑起晕眩的身子,对於眼前的状况有些茫然,笼子外那少年身体开始扭曲变形,但是在最後他的脸竟然是笑着的,那双流露出哀怜的双瞳涌出了眼泪,他口中仍如当时轻轻唤着:「千鹤姊姊……」
※※※
「这世界上没有永远不会消失的东西,也没有可以长久维持的东西,没有漂亮的东西,却有很多丑陋的东西……」白色的头发如银河倒泻,顺着桌子九十度往下垂,那人儿本身就像是个娃儿美丽,内心却也纯白如雪,可那张脸上总会不时露出「遗憾」的神情,他像个气球,随手一松就会到很远很远的天边去,所以只能紧抓不放。
不管是在这人间,还是在那漆黑的狭隙中,这人都如黑夜中唯一的白雪照亮四周,但是白雪却也是那会消失的东西,它们落於地面,化成水,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你从你指缝逃脱,一点一滴的……怎麽样才能让你再次化为雪,再也不从我指缝中逃脱呢?
银佑匍伏着身子,四周张望着,夕阳映在纸门上,将整个房间染成橘红色,角落坐着一尊白色人偶,那人偶胸膛因呼吸而起伏着胸膛,他双眼没有目标,只是定定的往同一个方向看,嘴唇轻喃着些什麽。
『白儿。』银佑走到白儿身边,手掌轻轻抚过那白皙的面颊,那人气色比以前好,双唇也比以前朱红,但是脸上的表情始终如一,甚至透露出一丝悲伤。
白儿没有直视银佑任何一眼,嘴中继续喃着:「陪……看……月亮……遇见……太好了……」
这句话令银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儿,白儿所说的话正是他生前最後一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但对银佑来说那句话来得都重要,他还记得那天白儿的表情,记得那下着滂沱大雨的竹林,心里那份强烈的悲伤也未曾停歇过。
「谁……是谁……我跟谁说了对不起……我到底一直想跟谁说对不起……」
零散的记忆顿时也浮现於银佑的脑子中,白儿最後一直说着对不起,而他自己却也感到抱歉,若不是因为自己,白儿也不会一千多年中都丧失七情六慾,与其活得行尸走肉,他倒宁愿当时是自己痛下杀手,至少现在的白儿还能轮回。
银佑握起白儿的双手,将脸靠在他的手边,『别再想什麽对不起了,都别再说了……』
这一千年的时光虽然孤寂,却也只是在蓦然回首间,有时候觉得漫长,有时候又如弹指间,如今,哪怕那人只想起一点也好,他总算觉得这一千年并非白白等待,他就是不争气,即使好像早已看透红尘俗世,却总不争气的弹泪。
泪水打湿了白儿的手,白儿的表情有所变化,他怜悯的皱起眉头,彷佛安慰着什麽人似的说:「别哭……」谁知道这话反而起了反作用,银佑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如那天的滂沱大雨淋零降下。
久瑔放慢脚步,在银佑背後打住,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银佑回首看了他一眼,他才讽刺的说:『从狭隙追到人间,再到彼岸,你倒让我佩服了。』
银佑抱有敌意的站起身子,慢慢的退後,说:『为什麽把我带到白儿这边,难道又在盘算些什麽?』
久瑔不语,夕阳打在他脸上略显寂寞,他走到白儿身边,说:『有感情的白儿我是不需要的,人的执念实在很强,如今白儿渐渐想起生前的事情了,我也制止不了了。』他乜了银佑一眼,又道:『你问我为什麽把你带到这里来?你想听哪个?真话或是假话?』
『不用再拐湾抹角了,你的话……真假有何差别?』银佑说道。
『真假有何差别……真假有何差别?不错,真假没有差别,真真假假也不是分得出来的,那麽就以真话我告诉你──带白儿走吧。』久瑔的表情严肃,但是他的话一直很危险,这点银佑也很清楚,他喜欢故弄玄虚,又以骗人为乐。
银佑怔怔的正首着久瑔,这次久瑔并不是笑里藏刀的样子,而银佑没见过久瑔露出那种温柔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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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发表了上篇因为下篇需要强大的感情酝酿-//-
不过写上篇的时候我已经很激动了
就咳...打到这边已经要完结了不只道有没有人在看笼中鸟QWQ
跟我说个心得跟想法小吠会很开心的ˊˇˋ
至於下本什麽时候会印刷可以点一下小吠的专业就会有资讯了
这次下本是先预定的所以错过就没了喔^^
MISO的草图已经看到了-//-
诚君帅惨了((鼻血
然後我一直想补充一下诚的师父叫做幽冥也就是幽冥路的意思
在小说里面出现的幽冥有人名跟地名喔XDDD希望不会因为复杂而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