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剎那 — 第二章 婚事(中)

他的心结

当年他决定放凌济珊走的时候,吴亦刚曾说:「你为什麽要结这个婚呢?你明明知道自己的状况那麽不自由,把济珊带进你家就像飞蛾扑火一样,两人家庭背景的差别不说,光是你父亲的高压理家,吃亏的当然是济珊这样单纯的人。对你们这种家庭,讲究门当户对还是比较理想,至少知道商业世家的婚姻内容是什麽。或许济珊以为自己已调整好心态嫁过来,只是现实往往是超过想像的,身处其中的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领悟的。你没有把自己的处境先处理好,贸然将她带回家,你想过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吗?有没有想好应对的方法?你是为了真爱而娶她还是为了叛逆?济珊很单纯,她只是想和所爱的人结婚,生几个孩子过一生,但她有爱你到与你共赴困境吗?有,但不够。而你,我相信你爱她,但也不够,不够到为她放弃所有,放弃家人。为爱情放弃家人并不是最勇敢的行为,却也是最勇敢的行为,这是见仁见智的。其实,不管你放弃的是哪一方都不表示你不爱那一方的;但是如果你们的爱足够强壮的话,就有足够的勇气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有没有可能……你们对彼此的爱情并不够?」

他还记得亦刚说最後那句话时的表情,是非常谨慎的。

对於亦刚那番肺腑之言,他并没有给任何答覆,只记得自己全身知觉麻痹,无法冷静分析,只想躲在无人之境自我疗伤。

离婚後,季伟平决定不再挣扎了。

季妈妈因无能力帮助而深深自责,她多次想敲开伟平深锁心底的门却总是失望、伤心地离去。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去打开那扇沉重的门,深恐只要一打开门就会看见济珊离去时哀怨不舍的眼泪,那只会提醒自己当时的他有多麽懦弱、卑微、无能,他已失去给自己和别人幸福的信心。後来,他学会伪装自己是坚强的、安适的,然而内心的恐惧却是无形又庞大,徘徊在真我与假象之中是非常冲突的。

一直到贺羽的出现,让他以为还有机会找到爱情;然而,结婚那天被李樱当众羞辱後,他又被打回自己所织造的茧,他和贺羽便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

失落的心情

季伟平拖着一身的疲惫在深夜回到家,一开门就瞧见那盏放在客厅小茶几上的布罩灯,那是贺羽为晚归的他所点着的,他走过去想关掉它却看见一旁餐桌上的一桌菜。

原先答应她回家吃饭的,却因下午与父亲在预算会议上有些冲突,使他内心那打了千万结的愤怒与自卑再度出现,於是他打消与她共进晚餐的念头。下班前他打电话给她,正是想像她坐在这里等待着他的模样,只是这样解释心中的矛盾很难说服自己。

电话里,他刻意以平淡的语气说:「贺羽,抱歉!今晚临时有一个应酬,我就不回去吃饭了,你先吃。呃,早点休息吧!」

只是几秒的静默,她说:「那我就不等你了,晚安。」

她总是这麽淡淡地回答,从不问他去哪里?跟什麽人出去?这样的对话在他们婚後的日子里不断地重复上演。看向屋子另一角的主卧室门缝下一片漆黑,她睡了吧?满腹的歉意及怜惜搅得他胃口尽失,拿起保鲜膜把三盘菜各自包好打算放入冰箱,猛地被那张贴在冰箱门上的留言给紧钉在地上。

「伟平,我今晚在朋友家过夜。贺羽」

他盯着留言良久,朋友?过夜?他根本不知道她有什麽朋友,住在什麽地方,他对她的了解很贫乏,只知她在做日文书翻译工作,虽然每天早上和她道早安,偶尔和她吃晚饭,一天也说不到十句话,可是每天做、重复做,从天明至夜垂早习惯而成为模式了,突然间,她不在这个熟悉的环境,他又说不上来好像少了些什麽。他关上灯,摸黑经过主卧室门口时忽地顿了一步才再度迈步走向客房。

慵倦的眼皮像是上了一层胶死命地黏住下眼眶,昏沉的脑袋和无力的身体完全配合不起来,挣扎无效,最後他只好用两手拨开眼皮,眼及之处是泛白的天色。每天他的生理时钟总是尽责地唤醒他,然後他总会在张开眼那刻隐约闻到早餐的香味。他先看着天花板,再看向窗边,一切如常,除了昨夜那堆想不起来的梦,还有……他倒抽口气,光着脚冲出房间站在走道上,今天的空气不一样,没有早餐的味道,对了,她外宿,他这才想起。

地砖的凉意让他抖起来,十一月的南台湾气温仍高,却有股寒意窜在身上,他走到主卧室门前将手放在门把上,内心拔河着该不该进去。终究,感情战胜了理智,这是我家啊!他扭开门把,进入房里,房内的摆设依然是结婚时的模样,他却感觉少了些什麽。

他先走到衣橱前打开左扇门,空无一物?急忙打开右扇门,呼!她的东西还在。他开始把每一个五斗柜的抽屉打开,所有的左边都是空的,他垂肩颓丧地坐在床缘,好像左半身也是空荡荡的。片刻後,他起身抹抹脸,将所有被他移动过的东西全部归位,正要转身离开才发现墙上的结婚相片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墙上的画钉,突兀的金属钉孤伶伶地在空荡的墙面上让他直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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