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应族的居住地凶犁土丘格外热闹,无论是路旁或屋顶上,都有三人为一组在埋头修补缺损处,其中以入口处云龙像上最为『热闹』,从一大早起来两人的争吵声就没断过。
「哼,要不是你们术门的人如此没脑子四处搞破坏,我们阵门哪会被你们拖下水,需要这样顶着日头工作?」一名面容俊逸的年轻男子手里拎着一桶泥浆,全身意外纤尘不染,就边不屑怨道。
「你才没脑子!你全家都没脑子!你没听到族长说就是因为你们阵门装死不帮着驱逐外人,才让你们来的!?」另一名正忙着接神像头的男子却浑身是泥,口气火爆,容貌倒是和年轻男子有九成像。
「啧,没脑子就是没脑子,驱敌也要讲究研究战术,布阵也需要时间,谁像你那样见着影子就胡打一通?再说我家不就是你家?何必拐着弯骂自己…」
「你们兄弟俩能闭嘴吗?先祖神像怎能以这种轻浮态度在修补?」始终沉默站在一旁盯着修补工作的男人终於忍不住斥责。若非族长的命令在先,他早将这对孪生兄弟扔下石像,自己动手修补。
「应穆,让你盯着这家伙工作实在太委屈了,我这做兄长的也看不过去,不如我下去给你倒杯凉水来?」应寒边一本正经地说着,就边试图逃离这毒日照射的高处,却旋即被一柄横於胸前的木锤挡住。
应穆拦住他,视线却没离开应炎补修的地方,只淡声回道:「你们想下去只有二条路,一、我受不了直接把你们打下去,二、等修补完你们俩再自己跳下。」
应寒受挫地无奈耸肩,回头听见应炎十分明显的闷笑声,恼羞成怒朝他踹了一脚,两兄弟立刻极有默契地丢下手中工具在陡峭石像上打了起来──拳打脚踢的那种。
看着两位门主如此没水准的打斗,应穆只觉得额角青筋跟着跳动,正想替他们选择第一条路,底下便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穆,你有空吗?」
应穆当下心脏漏跳一拍,低头看向那正笑吟吟望着自己的温婉女子,整个人都不对了,连声招呼也忘了打就同手同脚地笨拙爬下石像,最後站在女子面前时全然无方才的一板一眼,反而一个劲地腼腆傻笑。
应寒和应炎停下动作相视一笑,同时调侃意味十足地说:「三、或者他媳妇来找。」
农门与匠门需要互相支援的地方原就比另外三门还多,两门门主的互动自然也多,棠和应穆日久生情,暧昧了十年,总算在二年前被看不下去的众人拱着结为夫妻。
明眼人都看得出棠不是没那个意思,只是应穆实在嘴笨,一见棠就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怎麽求婚?加上棠又不忍心逼应穆,两人之前才会一直拖着。
五门门主中只有两位女性,农门的棠和典门的铂,这两位恰巧都是龙女,其他三门门主则是凡人。不过虽说是凡人,应族人的寿命平均也有五百年,比普通人要长得多。
以此为依据,应族的世代轮替同样以五百年为限,每一任的族长继承之际,都会由长老门指派新门主辅佐,五百年过去,门主或亡或随族长卸任,再由一批新血掌管整个氏族。
应龙去巡视修缮情况时,就见到这样一副景象──应穆坐在荫凉处吃着棠带来的点心,夫妻俩一派恩爱甜蜜,而修补到一半的云龙像上还放着水桶和零碎工具,本该在上头修缮的两兄弟早不知去向。
应龙一路走来,其他人战战兢兢地早修缮得差不多,这三位门主的进度不只堪忧,简直得重罚!
这时旁边就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怠忽职守,禁闭一月,门主犯之,罪加三等。」
一名冷艳女子掷地有声说着,跟在她身边的副手就边有条不紊地将罪罚抄录起来,只待回典门後就正式对三名门主发出刑处通知。
处理完正事,典门门主铂随即严谨地抬手覆胸朝应龙行礼:「族长。」
应龙点了下头,并未对铂的处置多加评判。族长本就不该包办一切,适当放权给各门,才能维持平衡,这也是各门主不是由族长自己挑选,而是由长老门指派的原因之一。
而对於典门的公正性,那是丝毫无需怀疑的。
应流匆忙赶来时,气都来不及喘就将一封密笺呈给应龙,低声道:「族长,这是轩辕帝刚派人送来的信,说有要事请您过去一同讨论。」
应龙伸手接过,撕开火漆展信一览,神色漠然地看完後便将信毁了,这才说了句:「我去趟涿鹿之野。」
闻言,应流欲言又止,那边每次找他们族长去,哪次不是要他打这打那的?简直不把龙当龙!他都想为他们族长抱不平!
应流想了又想,还是不禁开口:「族长,恕属下直言,他们实在欺人太甚了,如果轩辕帝要秋後算帐,我们应族也不至於怕他,您不如及早抽身吧…也免得这样为他们费力……」
「前族长担忧蚁多咬死象,我忧心的却是这场战役会左右未来盘古大地的情势,影响到我们氏族的处境,这仗非打不可。」应龙说得隐晦,应流却是心领神会。
族长的职责,不正是保护并延续氏族的一切?
涿鹿之战初期,黄帝居於弱势,若此役结束後蚩尤登共主之位,暴虐者当政,其他氏族自然逃不过一劫──只是仗得打,要怎麽打又是另一回事了。
应龙化龙飞去,为了避开九黎军的阵地,他一向会绕从东海飞往北方的黄帝阵营。
经过久违半个月的流波山,应龙飞的高度比以往还低,他漫不经心似的瞥向岛上,只见草木依旧,独不见某人身影。
因为某人某句话,他今天在自己屋子里喝了一整个早上的茶,期间除了几名族人来过,再无其他人,应龙午後才索性出去照原计画巡视修缮情况。
飞行速度一慢再慢,应龙莫名地有些期待『不速之客』会像以前一样突然出现,可惜任凭他飞得再慢,还是逐渐飞离了流波山的范围,而他期待的重量也未出现在龙背上。
应龙心绪复杂地落在黄帝军帐前,最终挑开帘幕走进去时,依然是那位冷峻不苟言笑的应族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