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多异兽。
那是个天界与凡间仍能自由来往的年代,当时夔居住的流波山位处於离东岸七千里远的海上,与天地同生的他,是最初的龙,却也是最残缺不全的失败品。
在流波山上度过的漫长孤独岁月中,他曾至凡界其他地方游历过,见到无数不同於自己的龙一个个出现,有鳞的蛟龙、有角的虯龙、无角的螭龙……而无鳞无角无爪独一足的却始终就只有他,夔龙。
他也曾与世无争,直到那日在流波山抬头看见飘渺云雾间振翅飞掠而过的水龙,优雅强大的身影令他惊艳,让人不由得心慕、甚至想接近那宛若神只的存在--那是有翼的…应龙。
能呼风唤雨的应龙被称作是龙中之贵,更是一支人与龙从小共同生活的南方氏族族长,接受黄帝的徵召才出来一同抵抗蚩尤的侵略,期间时常在凶犁之谷与黄帝所在处之间往返,却浑然不知打从他第一次经过流波山起,底下便有个人日夜守着,只为远远看他一眼。
夔从来不是怯於追求的人,可当追求的目标变成人,自身的缺陷着实令他裹足不前,除了靠一张皮相,他不晓得还有什麽方式能让别人对自己青眼相待。
他不愿只能远远凝望对方,甚至不愿满足於单纯的接近。
最後他想,既然天生的躯体无法改变,那至少他还能想办法变强,让自己化形的模样能与常人无异後,再去试着追求那一个人!
於是他开始大肆杀生,无论是人、是异兽,只要能让他从那些生灵身上夺得更多力量,他便毫不留情。
终於拥有双手的那天,那种激动愉悦难以言喻,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跑去见应龙。
夔出现得突然。
当飞行於青空之中,却察觉有个人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自己背上时,那感觉该有多惊悚?尤其是一向居高位的应龙,讶异之余更不能忍受被人当作驮兽,连质问的余地都不留,一阵狂风袭来就打算将不速之客刮落。
然而应龙只感觉到背上的重量短暂消失了一会,待风止,那人又来了,这回应龙直接召来风雨,豆大的雨滴落在龙鳞上没什麽影响,打在肌肤上却能生疼,加上强风袭来,这无疑让人冷得发颤。
可那人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丝毫不见半点恼怒失措,只是自顾自地抚摸他的龙鳞与双翅,彷佛沉溺在某种情绪之中。
直到应龙飞至目的地,那人才抚袖离去,自始至终未开口说过一句话,更不曾自报身分──唯独在临走前布下雷阵,让应龙一路惊险落地。
应龙面色冷峻,背手立於黄帝御帐前,朝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心道那人一身血腥气,想来接近他本就不会有什麽善意,下次问出究竟有何意图便是。
始料未及的是,隔天那人就再度不请自来,应龙不动声色地任由他继续摸,相安无事地飞了一阵子,夔才被凭空窜出的水锁链綑住。
夔一愣,反而很是愉悦地笑了起来,连根手指都用不着动转眼间就来到龙首旁,以慵懒诱惑而又带着一丝轻浅笑意的嗓音问了句:「你的水,抵挡得了雷吗?」
下一瞬,划破天际的雷电打上应龙的身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只能硬生生接下这道雷击,随即失速坠地,但预料中摔落的撞击却未到来,他再睁开眼时已身处於一片翠绿草坡,而那人则迳自横坐在他身上。
一身湿透的白衣勾勒出属於男性的胸膛与柔韧腰身,如雪发丝衬着俊美精致的脸庞,因水的润泽而紧贴整齐掩起的衣襟散落,那双深红的桃花眼却像含着惑人春意,无害地由上方望着他,彷佛方才用雷将他打下来的事与这人全无干系。
──相传东岸入海七千里处,有龙居於流波山,一出世则风雨起,雷电作,其名曰夔,神魅也。
应龙不禁一时怔忡,回过神看向四周,确认自己正身处於每日经过的流波山後,灰蓝眸底已然透出几分微愠,即使此刻模样有一丝狼狈,端正眉宇间却难掩上位者的尊贵威严:「你究竟有何意图?」
面对应龙的质问,夔只是回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左裤腿,忽然讽刺一笑,喃喃回答道:「你总会晓得的。」
应龙来不及追问,眼前蓦然一闪,被夔送回了凶犁之谷。
之後,夔依旧日日在应龙飞经流波山时上去找他,但通常只坐在龙背上并不言语,见状,应龙虽怒却也未曾动过杀机,偏偏水斗不过雷,即使特意绕过流波山也甩不掉他,最後索性视而不见。
只是当他嗅到那人身上日益浓厚的血腥味时,却无法再漠视下去。
应龙出身人类氏族,相较於其他上古异兽,自然偏向人类多一些,择日便抱持着遏止夔的心态主动来到流波山,不料这回反倒是夔对他避而不见。
或许是造物神为了弥补夔天生无法如常人一般站立行走的残缺,夔拥有转眼间就能抵达任何一处的能力,这也导致了只要夔有心避他,他就绝找不到人的结果。
等他再次见到夔出现在自己面前、而非待在龙背上的那一天,已是数月以後了。
那日应龙刚从战场上回来,正略微疲惫地捏着眉间,身後便冷不防传来那熟悉的慵懒声线,一只瓷白无瑕的手也随之抚上他曾被雷击中的胸骨,关切道:「伤好了吗?」
「夔?」应龙的眉皱得更紧了,「你来做什麽?」
「你之前不是想问,我的意图吗?」夔的嗓音染上了一丝笑意,轻抚的力道也逐渐变得暧昧:「我来告诉你。」
「你…!」一股强劲电流自夔的手中袭来,瞬间麻痹了应龙的四肢百骸,男人身躯瘫软的刹那,两人的身影已来到床铺。
夔肆无忌惮地跨坐在他身上,以那张远比初见时还来得出色的容貌勾起迷惑人心的笑,「这麽没有戒心,我该笑你太天真,还是该感谢你给我这机会呢?」
应龙怒目而视,想自己都让对方坐在龙背上那麽长一段时间了,只要他不先硬将对方赶走,夔通常也不会做什麽,两人相安无事,久而久之他自然放下了戒心,不再费心防备。
此刻夔的举动无疑再次勾起他的怀疑。夔为何接近他?难道是敌军派来的?
任凭应龙思绪千回百转,却敌不过夔一个动作--脱衣服。脱自己的、也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