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路漫漫其脩遠兮 — 二.何事催離別(4)

爹还没开口,一旁原本低着头的二哥却突然抢答道:「小妹啊!这我来说!」

他看了看爹爹,爹爹微微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下去。「你知道这南洋国家虽然很多,但人却挺像的,说的话做的事都有点儿相似。最有趣的是,他们都特别的崇拜他们的神灵,像这伍塔尊神,就像咱这儿的玉皇大帝一样是地位最高的神,他们成天挂在嘴上,话里时不时就插伍塔经一句,或者伍塔神如何又如何的。他们也常常会有庆典仪式什麽的,他们做什麽都离不开他们的伍塔神,外人看着或许觉得好笑,觉得迷信了些,但他们就是这麽相信。」

我点点头,喔了一声,突然想到一件事,「二哥不是找书吗?找到了吗?」

他摇摇头,看向爹爹,「爹,你确信你没记错吗?」

爹爹目光一滞,缓缓点头道:「这你娘的东西我怎麽会记错?确实是放在这儿。」

我扯了扯爹爹的袖子,「你们在说些什麽啊?怎麽爹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爹爹一把抱起我,亲了亲我的脸颊,「没有的事,只是想起了你娘。樨儿不记得她吧?」

我摇摇头,「不记得,不过二婶说,娘很漂亮很温柔,会唱好听的小曲儿。」

他抱着我轻轻摇着,笑而不语。

三哥像想起什麽似的插嘴道,「爹,为什麽不问问妹妹呢?说不定她知道哇!」

爹轻笑起来,「你妹才多大?认得多少字?我等会儿去问问你们二伯就行了。」

我脱口道:「我认得很多字啦!赵先生说只比堂哥少一些了。」

他们俱是一愣,三哥最快回过神来比划着问我:「那妹妹有没有见过一本册子……呃,叫<四方游记>的。大概这麽大。」

「有啊!」我惊讶的说,没想到他们一直找的竟然是这个,「那本蛮好玩的,不在这儿,在我屋里,我无聊时翻翻,有时候睡觉前躺着看,别告诉二婶,她会骂我。」

爹刷地一声抱着我站起来就往回头走,我吓了一跳,「爹爹怎麽了?是不是樨儿不该看啊?」

他脚步一顿,低下头来沉吟半晌,轻轻笑了,「不是,樨儿看了很好……樨儿知道吗?那是你娘最宝贝的书,爹爹还以为她带走了呢?没想到还是留给了我。」

他仰头望着天空,「樨儿,那是你外祖父写下的札记。」

虽然我早已听过二婶说起我娘亲不下上千次了,然而这一段我却完全没听过。

爹爹捧着那本四方游记细细翻看,一边告诉我们,原来娘亲从前是靖阳侯府上的小姐,靖阳侯──也就是我外祖父,膝下只有这个女儿,自然非常宠爱,但最後却自陵京远嫁来湛州,这其中的缘由便是要从这本手札说起。

外祖父年轻时离家二十六年,走遍了大江南北不说,甚至还跟着大食商船走了一趟大食。回到家乡时已届不惑,这才娶妻生了个女儿,用了三年把旅途中所见所闻的笔记都整理了一遍,写成了这本四方游记。

这些原和爹爹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爹爹当时年轻气盛,总觉得男儿志在四方,十分向往到处闯荡的生活。他听说了外祖父的事蹟,於是一个人就兴冲冲的上了京,在侯府外蹲了三天三夜就是想见外祖父。

外祖父看他这样,才决定见他。见了面之後两人意外的相谈甚欢,虽然年纪差了一大截,但却志趣相投。外祖父让爹爹看了这本他从来没给外人知道的手札,爹爹一看到便爱不释手,外祖父於是就想说反正自己年纪也大了,膝下又没有儿子,乾脆送给我爹爹也算是个传承。

这时方值二八年华的我娘跑了过来,指着外祖父的鼻子生气地道:「阿爹怎麽这样,说好了要带女儿到你说的那些地方去玩的,结果女儿到现在还没离开过京城呢!阿爹若是要将这书送人了,是不是表示要食言了?」

我娘是当时京城有名的美人,不期然地站在眼前,立刻让当时的爹爹看愣了。

外祖父叹道,「为父老矣,说那些也是多年前的事了……闺女别怪爹食言。」

娘悻悻道:「阿爹是骗子!」说完跺了跺脚转身就跑。

跑没两步就被刚醒过神来的爹爹拉住,爹爹自己也说当时不知道是怎麽了,鬼使神差地就脱口而出,「要不在下既得了此书便一并承了侯爷的诺言带小姐一同云游四海如何?」

娘立刻红了脸甩了他的手跑得不见踪影,之後爹爹就被外祖父亲自抄着扫帚一路轰出了大门。

半年後,也不知道爹爹是做了什麽骗得佳人心,风风光光的将我娘抬进了家门。

我和哥哥们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爹爹却是百感交集的说完这些,说的时候还不时停下来微笑着想着什麽,说完後仍是笑着,连我都感到有些黯然。

「爹爹,那外祖父写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什麽奇奇怪怪的人呀,大大的山啊水啊,喔还有很多很多水从山壁上落下来,那个……瀑布!」

二哥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啦!你说的这些还不算什麽呢,算稀松平常的而已。」

三哥也说:「我原先也不信这些,总觉得要亲自走过看过才明白。譬如那海啊叫一个一望无际,没有尽头地大,比我从前以为的大江大河都大得多了,想也想不到,一定得亲眼看了才算数。」

「反正妹妹以後跟着我们走便能懂得了,保证让你是大开眼界。」二哥得意的笑着接话。

我吓了一跳,「咦?我也跟去吗?」

爹爹蹙起眉头,「樨儿不希望吗?」

我犹豫的缩了缩身子,想到了堂姊,「我……我舍不得堂姊堂哥还有二伯二婶他们……」

二哥急道:「又不是不回来了,哪有什麽舍不得的?再说,我们才是一家人啊!妹妹怎麽能老是和我们分开?」

我说不出话来,想想似乎是这样说没错。

爹爹瞧向我,问道:「樨儿喜欢到处玩吗?」

我愣愣的环视他们,见他们都盯着我等我的回答,我小小声道:「喜欢呀……」

三哥手一拍,笑道:「那不就得了?妹妹别担心,咱们这回还能再停留几个月呢!不是立刻得要走,还有很多时间和二伯他们说好的。」

我绞着衣角,「堂姐她……她会不高兴。」

二哥道:「别理那丫头了,她还是那老样子,她朋友多着呢从城头城尾!之前我们离开时她也是哭得要死要活,结果不久还不是忘得一乾二净。也就是个小丫头脾气,不高兴能不高兴多久?」

我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麽,有点难过的感觉,最後终於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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