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墨扮成了书生。依旧是宝蓝色长袍，质料却普通了不少，长发更是挽起髻子，儒雅气质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身旁的黧玄比照了荆墨的打扮，换上一身粗麻布衣，显得更合荆墨的「书僮」身分，手边也拎着一个包袱，装扮的有模有样。
简府大宅稍微打听便知。从锦川大街拐过几条小巷，前方视线豁然开朗。一条宽阔却清幽的石质大街，以石板铺路却步伐平稳，看着便是真材实料打磨而成。又依照路人商贩的指示，绕进一条狭小的巷子，拐弯再拐弯，眼前赫然出现一幢华府。
说是华府，却也构不太上。只辨认的出建筑的梁柱屋檐全都是上好的木料石材，门口两座石狮，更是威风凛凛。门外没有特别妆点什麽，加上石狮的威严，只觉严肃高洁。
荆墨敲响红木大门，不一会儿，木门「唰！」的被拉开，只见一个小女孩儿睁着一双眼滴溜溜的打量两人，毫不畏惧这两位莫名的访客。
「你……」荆墨正欲开口，却被女孩抢白。
「你们是大少爷还是二少爷的客人？」她只这麽问，却一点也不怀疑两人的身分。
「二少爷的。」荆墨扬起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文儒雅。
他在外头总是这副形象，翩翩佳公子、文雅士人，也最让人安心。「噢，二少爷的……」小女孩儿又扫了两人一眼，忽然笑靥如花。「好的，那请随我来。」女孩儿说完，让两人进了门又掩上红木大门。
荆墨只觉奇怪，这女孩扮相俨然是个丫环下仆，而简府会用这麽大胆又不知礼数的人招待客人也未免太奇怪了。
摩娑下巴，随着女孩儿拐过厅堂廊道。简府内部打理的很好，外头简朴，里头也不过份铺张，只是绕过主厅时的一瞥，便让他发现里头的书画桌椅全都价值不凡。
主厅後是後花园，水榭亭台楼阁，莲花池里含苞待放，又栽满花草植物，宛如置身仙境。
那一盆盆花草有吐艳娇丽，也有含蓄内敛，摆在一起栽植，却一点违和感都没有，看来这里的人倒是意外的能干。
然後又是几个拐弯，比起先前的简单却透着不凡，这里真可谓是深林小居。只见一座连屋坐落於院内，院旁栽种着碧青翠竹，又围着矮小的围篱，只余一扇没什麽防护作用的小门。
丫环伫立於门前，又转过身。「二位，这里便是二少爷的院落了。」她笑嘻嘻的扶了扶手，又蹦跳着离开了。
院落一片清寂，若不是修剪整齐的宅边树丛和乾净的灰色石板砖路，怕是也让人误以为里头久无人居了。
小丫环走了，却没通报这位二少爷，更没人出来迎接他俩。
黧玄拽了拽门环，微翘起嘴角。「里头有人啊，怎麽就不出来呢？」
「不止里面。」荆墨笑笑，向着竹林里快速隐去的碧青身影唤道。「姑娘不出来？」
苍翠的竹叶、高挺的竹身，那个碧青的身影抖了抖，最後跺跺脚扬起一脚竹叶从隐蔽的竹林里走出来。
「你俩有习武功？」碧青身影乃是一姑娘家，约莫十四、五岁，荳蔻年华甜美可人。袭着一衫青衣，发上挽着竹染香制的木头簪子，表情略为质疑。
细看还能发觉少女并不只是个着青衣的朴质姑娘，衣襟袖口的暗鎏金色线绣、质料上好的柔软布料、腰边一环通透和阗绿玉和暗绿锦囊，以及那实际上价格不斐的木簪，便彰显了她不仅不是个普通姑娘，甚至於也非这的丫环奴婢。
「没有。姑娘所问为何？」
「……我的武功连风哥哥都赞誉有加，没有三两下功夫你又是怎麽发现我的？！」少女转了转眼珠，眼神益发怪异。「话说回来……简靖的访客都是些文人雅士……你们到底是谁？」嘴里说着，少女心里已有防备。暗暗握紧怀里一柄利刃，准备出其不意的发难。
「姑娘，你可能误会了。」荆墨浅笑，忽然一个瞬步，顺走了少女怀里的刀。
「唔……？！」耳边刮过是呼啸的风，荆墨的速度不比常人，根本就是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人。
只是她不知道，荆墨是妖，而在妖怪里，这样的速度对鸟妖实属正常。
「你想做什！」手里的武器被抄走，她不是什麽宵小之辈，自然不会带流弹和短匕那类的奸猾之物，手里没了反抗的器具，她只余一颗烟火弹能够发出呼救。
「只是觉得一个姑娘家拿着这样的东西实在不符。」荆墨随手将刀扔到黧玄怀里，又摇摇头道。「我荆墨做正行直，姑娘不必担心。」
「……什麽姑娘姑娘的！我叫绿青！」绿青竖着手指跳脚。「我如何信你？」
「荆墨身上一片清白，又何必忧心？」说着，男人抖了抖袖袍。
绿青被堵得嗓子发乾，只能憋出一句「……谁知道你身上有无藏匿刀具？！」说完，她的一张粉脸忽然红了。
方才还不觉得，全神贯注在对付荆墨上，直至这麽一说，上下扫视才发现男人清丽绝美，身材修长，竟比她这个女人还要美上几倍。
「……长成这样，还说是正人君子？怕是被简靖叫来的倌吧？」绿青恶劣勾唇，内心却有些发涩。
小倌能有这样的身手吗？即便人家长的比自己漂亮，也是他天生优异。更何况，她这个小时在妓馆长大的都不喜听到这些胡侃调戏之语，更别说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了。
荆墨脸色有些煞白，而後与攥紧拳头的举动相反的淡淡一笑。「姑娘说笑了。」
脑袋里一连串的因果串联，一股苍白和凄凉袭上心头，荆墨镇定心神，又告诫自己也这麽多年了，还不是这样捱过去的？
「……哼。」绿青撇撇嘴，樱唇微翘似是不满又像羞赧。
少女傲娇了会，忽然圆眼扫过。「既然你这麽说……见简靖也未尝不可。」
「毕竟是简家二少。」绿青笑容妩媚。「我也没有拦你们的理由，呵呵。」绿青言笑嫣嫣，抚了抚手转身就走。
少女背影娇小柔弱，两人看着，莫名糊涂。
就这麽放过他们？「那孩子真奇怪。」黧玄撇撇嘴。
「算了吧。正事优先。」荆墨面上恢复平淡,迈开步伐。
伸手推门,只听「嘎--吱--」,木门晃晃悠悠的往里被拉开。
两人愕然,荆墨不过一瞬,察觉出眼前人的身份,声线温软：「您就是简靖简二公子吧？幸会。」
简靖生的一副好相貌,面容清雅隽秀却带着富家公子有的倨傲和高高在上,略显突兀。
荆墨镇定--在他眼里,简靖不过就是一个自以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子弟；只不过眼前这位,似乎是把自己放的高了些。
简靖倒不如黧玄那般木楞,只消片刻那股高傲又重新出现在他身上。「你是谁？」
不是简靖不懂礼节,他更不是个伪君子,只是在他的观念里,排除熟识的人,一概闲杂人等皆不愿且无闲暇时间与其相待予礼。
「这般突兀叨扰您了。在下受邀简大公子,只是下人貌似带错地方了。」
「……是麽。」简靖倒不怀疑,有些时候也是会有脂粉气浓厚的小倌儿因为简风後院那些稚童的失疏而闯进他的竹林小居。只不过最後那些人看着他住处偏远,奚落一番後便会被他差人拖出去,至於他大哥的想法和那些脏人的下场？他才懒得理会。
「你是小倌？」简靖笑容不免有些恶毒。
「非也。在下与简大公子在茶楼认识的,今日约着是想好好阔谈一番。」
「……」
简靖怔楞。毕竟来到他这儿的陌生人,还是第一次有这番说法--他那风流成性的大哥,居然还会有如此正经的朋友……
「既然走错了,我大哥该是还在忙碌,不如进来吧。」简靖让开身让两人进屋,笑靥中带了点不知名的兴味和狡黠。
「在下谢过公子。」荆墨抬手,偕同黧玄进了小院。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