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咬紧牙关,忍住哽咽:「你喝醉了,回房间里休息吧。」就在我正要望向九月示意他将哥带回房里时,哥拥抱着我的力道更大了,并且紧贴着我的脖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嘟囔着醉汉最常说的话:「不要,我没醉,我要在以穹旁边,她是我妹妹!」
「阿阳走……」九月也开口,却依旧被喝醉的哥打断。
「不要!不要把以穹带走,她是我妹妹我一定要守护她!不可以再让她被伤害了!可是、可是为什麽?为什麽……」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我惊讶的捉着哥的手臂,意识到他哭了的事实。「为什麽我的存在给她这麽大的伤害?明明我那麽想保护她……以穹、以穹,不要哭了,拜托不要哭了,为什麽你总是哭呢?你笑起来比较好看的以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可是你不能留在这里啊以穹……」
九月沉默了,而眼泪终於禁不住悲伤,落下。
「我想要保护你啊以穹,为什麽说不出口!说我不想继承爸的家族企业用他们的钱、他们的东西保护你!现在我做到了,终於能把你带离开那里了,我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可是你心里还藏着什麽呢以穹?要怎麽样你才能够快乐……」故事好像到了现在,但下一句又跳回了过去。
「以穹,不要听爸爸胡说!你那麽可爱、那麽漂亮,怎麽会长的丑呢?不要听爸爸和妈妈乱说,以穹在我心里最可爱了!以穹……你只有哭的时候不好看,我不喜欢看你哭,好难受、每次看见你哭都好难受,以穹、以穹,哥给你靠好不好,以後要哭不要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我会抱着你的以穹!」
「以穹,我会保护你……」声音越来越小,接着哥不再说话,只是呼吸着,就连抱着我的力道也缩小了很多。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喝醉,」递给我卫生纸,九月边搬动哥边说着:「但倒是第一次听他说这麽多,之前顶多说什麽『不要哭了』还有『她为什麽不爱我』之类的。」
「她?女朋友吗?」我好奇的问。
「啊、初恋情人,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半工半读之後他没再谈过恋爱,拼了命的想赚钱,」有些吃力的半扶起哥,九月对我笑了笑,跟平常的他不一样,不再开玩笑,而是认真的说着:「我说真的,阿阳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他心里对你的歉疚多到你无法想像。」
怔在原地,眼眶的泪又掉了下来。
「回房间睡觉吧,这些我来整理就好。」语落,踏着沉重的步伐带哥回房里,嘴里说的话又回到了平常的他:「真是要死了居然给我醉成这样,你酒量真的是越来越差了姜夕尧!」
怎麽回房间的、怎麽梳洗完躺上床的,记忆满模糊的。只是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耳中不断环绕着哥说的话,一如往常的怎麽样也睡不着。失眠好像慢慢变成一种习惯了,尤其脑袋中有太多人的声音、太多情绪化的话语,让人无法宁静。
起身,打开电脑,又一如往常的用伤眼的方式度过失眠的夜晚。懊恼的搔了搔头,心中的罪恶感不断的增加……明明哥这麽努力的带我离开那个让我难过的地方,我却像是什麽也没变的做着某些事情,到底把他的努力放在哪里啊……
这样让他情何以堪?
方以穹,你真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这种程度的糟糕了。
「果然没错。」门口突然传来声音,我转过头,是九月,手中拿着马克杯,透过电脑萤幕微弱的光芒看见他带着一抹浅淡且无奈的笑容。
「你、你吓到我了。」突然出现在门口,趁我认真的责备自己时。
「抱歉,只是怕你会掩盖这些事实。」他指了指电脑,关上了我的房门、打开了昏暗的小灯,他向我走过来,把马克杯放在我手边,自己则靠着床沿用眼神徵求我的同意後坐下。
「你好像满清楚的,关於这个事实。」勾起唇角,满勉强的。
「阿阳跟我说的,他说你似乎常常失眠,一失眠就会开电脑,而且你睡觉的时候都会关掉所有电灯、开电脑时又不会开其他的灯光,所以他跟我说希望能改掉你这个缺点。」
就连我会持续这麽做都想到、并且不是责怪。哥为我想的还真多。
不过……「他怎麽知道?」
「嗯?」
「又不可能在我房间装监视器,怎麽知道我在干嘛?」
「喔、他常常听到你去厨房的声音,还有透过门缝可以看见灯光亮度,大概是长期观察下来所下的结论吧。」九月耸耸肩,不以为意。
我沉默。
「马克杯里是热牛奶,先喝吧,喝了应该会好睡点。」我点点头,听他的话拿起马克杯啜饮着里头的牛奶。果真是温热的,有种连心里都被温暖的感觉。
「以穹。」在一片沉默中九月再度开口,轻声喊了我的名,没等我回应便继续说了下去:「现在还会吗?」我抬眼,不解的望着他。
「就是……伤害自己的事情啊,现在还会吗?」听见他的问题,再度垂眸,回避了他的目光。
第一次伤害自己,是用牙齿,在被爸赏了巴掌过後。不知道为什麽明明想要遗忘的却还清楚的记得是在七岁那一年,爷爷过世没多久被送到姜家的我,还很懵懂、还不知道自己只能拥有些什麽,对爸大吼「为什麽要让妈妈死掉」,接着「啪」的一声,瞬间头昏眼花右耳耳鸣眼前模糊不清,在爸吼完「你是个没有妈妈的小孩」离去之後我死命的用嘴咬着自己的手臂,只为了不敢也不想哭出声音,虽然眼泪还是一直掉下来。
第二次是姜湘灵学会走路後跌倒,膝盖流血时爸又着急又心疼,我开始想也许我受伤爸也会对我这样,至少会对我好一点点吧?可是跌倒了好多次都没有太严重的伤口,於是去厨房拿了刀子在自己手上及脚上划了几刀,总共十二刀,如果没记错的话。很痛,所以我哭着走到客厅去,爸看见之後没有我想像的情节,而是又打了我一巴掌指着我鼻子骂「你想死也不要拖我们家下水」。佣人看过之後发现没有很严重,随意的替我擦了药之後事件落幕。
另一个事件却也开始了。
第三次伤害自己便是擦药後回到了房里,触及了「死」这个字,我开始想也许死了真的比较好吧,可以见到爷爷还有未曾谋面的妈妈,於是在房里拿头撞墙,撞了又撞、撞了又撞,也许是不够大力的关系,只觉得头昏昏的,没有伤口。我以为像这样头昏脑胀去睡觉後就是「死了」,就这样睡去。可是隔天起床除了额头肿了一大块之外事情没有任何改变,爸妈因为怕学校的老师以为是家暴所以不准我去学校。
从那之後,我便知道自己是没有价值的,在爸心中。
在那之後还有没有伤害自己?
「以穹,回答我啊?」一不小心对上了九月的眼神,我紧张的捉着手上的痛楚。
「我、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疼痛的地方不知不觉就出现了,我真的有伤害自己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九月看见了我捉住的地方,拉过我的手,将袖子卷起,然後抿起了唇不发一语。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有齿痕也有瘀青。
「以穹……」轻抚着我的伤口,低喃我的名字。
「阿阳说的没错,你好像常常无意识的在伤害自己。」哥?哥察觉到了?察觉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什麽意思?」不解的望着他。
「阿阳说有时候你会失神的望着远方,然後捏自己的手,有的时候还会咬自己,只不过你似乎没有感觉。以穹……不要伤害自己了,好吗?」让我惊讶的,九月的眼眶有点红,更是带着哽咽的问我。
我以为那些都是不小心撞到的,虽然齿痕是怎麽样也无法解释,但我以为、我以为……
是我自己做的吗?
「我、我不要看医生。」我猛摇头,抽回自己的手。
依稀记得小学的时候辅导老师曾经要爸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之类的,当时爸笑着说好,宛若慈父,但一离开老师面前便冷声问我是否真的要去看。望着我的眼神……彷佛我若是说是他便会让我痛苦不已似的。
「家丑不可外扬」是他们的观念。
「为什麽?这个一定要看医生的!」九月激动道,我低下了头,将讨人厌的泪水抹去。
我只是不断说着我不要,九月也一直问着为什麽。
「我不要!我不要!」猛烈的摇头让头有些晕眩,我终於受不了的大吼:「家丑不可外扬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去看医生爸会说什麽你知不知道啊!」语落,彷佛火烧的情绪瞬间冷却,我望着九月,想说对不起却怎麽样也开不了口。
我到底把他当成什麽了?他对我这麽好,我却这样回报他?
是不是快乐就要到这里了?
我很担心,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