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本是個女孩 — 07

转眼到了十一月,正是枫叶遍红的时节。一天傍晚世君与依雪一起去後院的枫林观赏红叶,等到回来时,天色已然发暗了。

两人一起在暮色四合的花园里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後面有人朝这边喊:“依雪小姐,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世君转过身,看见母亲的侍女小芸匆匆向这里走来。

“是叫我吗?”依雪仿佛没听清似的向世君问。

“是啊,不知母亲叫你过去有什麽事。”

侍女小芸走近前来,忙不迭的说:“刚才我去雪後苑找您,听说您和少爷出去散步了,找来找去这才总算找到您了!”

“伯母叫我过去有什麽事?”

“夫人也没说什麽,只是让您去找她!”

“哦,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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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随小芸到正房,华夫人端坐在二楼的小敞厅里,手里正拿着依雪父亲的来信。

见依雪过来,华夫人把信递给她,“这是你父亲的来信,问我们你最近的情况。”

依雪拿着信看了看,她的表情仿佛读起来有些吃力。

“这里还有一封。”华夫人接着说道:“是你母亲特地写给你的。”

说罢她将一个浅紫色的信笺递给依雪,一旁的世君看到信封上赫然写着一行隽秀的小字:吾女依雪亲启。

依雪接过信笺,可是并没有拆开,只是怔怔的望着浅紫色的信封,怅然若失般一动不动。

“回去好好看吧,看过之後可以试着给他们写封回信。”华夫人说。

依雪点点头,小心的把信装到了袖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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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世君像往常一样在北书房同依雪一起念书,可今天依雪却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听华夫人讲授时也怔怔出神的低垂着脑袋。

到了下午,依雪的情况还是如此,这让教她识字的世君很是为难。

“依雪,你到底在听我讲吗?”世君终於忍不住说道。

“对不起,我刚才……”依雪回过神来,低声向他致歉。

看她这副模样世君也很是不忍,“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乾脆今天不讲了,我们四处走走散散心吧?”

依雪无动於衷的摇了摇头。

世君无可奈何的坐在那,又一次尝到被依雪拒之於千里之外的那种失落沮丧的滋味,甚至还伴有一丝微微心痛的感觉。

“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世君无奈的站起身来,心灰意冷的走向门外。

“世君!”依雪的声音忽然从身後传来。

他回过头,只见依雪目光哀诉的望着他。

“带我去海边好吗?我想去看海!”

“看海?”世君愕然的折回身来。

“我想去海边看海,请你带我去好吗?”

世君为难的坐下来,他知道依雪很喜欢大海,但也知道以她小小的年纪和特殊的身份,父母绝不会让她擅自外出,即使有他陪同也不例外。

“今天时候不早了,等明天再去好吗?”世君提议道,“明天让我母亲带人陪你一起去。否则她会担心的。”

“不,我想现在就去。”她神色恻然,而又带着坚持,“我不想事事都麻烦伯父伯母,请你带我去吧!”

“可没有他们的同意我怎麽能随便带你出去呢?”

“求你了!”依雪哀诉道。

世君闻声心中一颤,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不免要受父母的一番训斥,但还是心甘情愿的答应了依雪。

於是他让最亲信的仆人私下里备好马车,待依雪由阿染陪同坐进车里,他便命车夫驾着马车穿过後院的草地朝华府後门驶去。一切都刚好瞒过了众人的视线,可到了後门却躲不过侍卫的眼睛。

一个侍卫见是世君的马车,便拦住问道:“少爷这是要去哪里?”

“和小姐自从来家里一直都没出过门,今天母亲让我带她出去散散心。”世君从车窗里探出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少爷您贪玩又想跑出去了吧!”

“难道还要让我把母亲请来当面向你禀报吗!”世君故作威严的说道。

“当然不敢。”

於是侍卫让开道路,放马车出了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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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平稳的驶在外面的大街上,世君心里终於轻松的舒了口气。

坐在车厢里,两人的话便一直不多。依雪静然而坐,仿佛在等待着久违了的大海。世君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景象,眼前经过的一切都让这个平时呆在深宅大院里几乎足不出户的孩子觉得如此新鲜。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屋宇,高高耸立的酒楼,林林总总的店铺,路边那吆喝声不绝於耳的小吃店、杂货店……看着这番新奇的景象,世君不禁有种自由自在、痛快释然的感觉。

漂浮于天空的云彩和在家里看到的云彩一样吗?遍洒天地的阳光和家里的阳光也是一样的吗?虽然他对此心知肚明,可仍然困惑不已,为何一样的东西感受起来却是如此的大相径庭?他不明白这是为什麽,就像平时与父母不离左右的他,根本就不可能真正理解远离父母的依雪的悲哀。

而当多年以後,华家已然由盛及衰,他才最真实的感受到天地间阳光与空气的质朴和平凡。

直到长大之後,自己近乎永远的失去了依雪,他才最真切的体会到什麽是分离的悲苦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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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总算驶到了离港口不远一片空旷的海滩上。

世君跳下马车,只见身後的沙滩上留下了一串点点斑斑的马蹄印。东面的大海浩瀚无边、广阔无垠的蔚然一色,冰冷的海风卷起片片浪花扑打着湿亮的沙滩,远处的海平面与湛蓝的天际接攘出一派宁静深远的画面。

依雪目不转睛的凝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海的影子映在她的眼里,仿佛给她清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幽碧的蓝色。她撒开侍女的牵扶独自往前走去,望眼欲穿的目光投向那烟波缥缈的远方,在海的东北面正是她的家乡一一那片生她养她的地方。

她面朝大海静静的伫立着,单薄的身影仿佛被细密的忧伤所紧紧缠绕。海水涌上海滩,浸湿了她的双脚。冷风不时拂起她长长的衣袖和细长的发束,仿佛她纤瘦的身躯在随风微微摇曳着,宛如孤伶伶一根柔弱的水草让人觉得无依无靠。

“你没事吧?”世君走上前关切的问,不禁抬起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

依雪沉默了半晌,目光仍怅然若失的望着远方。

“在家里,母亲总喜欢陪着我在海边堆沙子,捡贝壳……”说着她的泪就那麽突然的掉了下来,点点滴滴,无声无息,在纠结的长发中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流下。

世君不知该说什麽,也不知该如何倾诉此时萦绕於自己心中那份莫名的忧戚,他只是轻轻握住依雪沁凉的小手,愿自己手心的温存得以抚慰她心中的凄凉。他顺着依雪泪水模糊的视线辽望着云蒸霞蔚、烟波渺茫的远方,那是一片寄托着无尽眷恋和思念的浩瀚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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