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依雪终於醒了,当得知世君正在外面等她,没顾得上穿袜子就赶忙从寝房中走出,睡眼蓬松的模样透出几分可爱率真的慵懒。
“睡得可好?”世君问。
“让你久等了。”依雪不无歉然的说,“请进屋里来吧。”
於是世君随依雪走进整洁乾净的厅室,和她一起在屏风旁的书案前相邻而坐。随後便摊开书本开始教依雪继续识字,另外上午华夫人讲授时有些她听不太懂的地方,他也都一一耐心的给依雪讲解。
从依雪刚来时到现在的一个月里,世君每天都是这样教她。而依雪无论做什麽事都很专心致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习便颇有起色,对此连华夫人都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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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这天的学习任务总算告一段落。世君要回去了,而依雪不失礼貌的起身相送。
两人走到门外的沿廊,阿薰俯下身来将依雪的木屐摆在地上。依雪裸着脚,踏着木屐与世君一同朝苑门走去。
出了雪後苑,依雪渐渐停下了脚步。世君知道自己该说声“再见”了,这些天来几乎每次都是如此。然而今天,他却不想像往常那样早早回去。日复一日,如此这般,每次离开雪後苑自己心里就会空落一阵,仿佛又回到原先那个孤独寂寞的世界里。两人间的友谊依旧如一对偶然短暂邂逅之人的关系那样平平淡淡、若即若离,这让一直希望能有个知心好友的世君失望不已。於是他一改往日的犹豫,开口提议两人一起去别处散散步。
当如愿以偿的与依雪一同散步在幽深的花园小径上,世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开心。不知为什麽,每当同依雪单独相处,他总能体会到一种别致而暧昧的感觉。
两人边走边聊着,穿过花园来到後院那片空旷广阔的草地,依雪那清脆的脚步声也随之隐没在整齐有致的绿草丛中。
顺着延绵开来的草地放眼望去,一座高高的塔楼凛然耸立在草地中央,塔高七层,名曰“千重塔”。几座精致典雅的亭台散布在四周,相互之间以爬满了紫藤的长廊相连。绿油油的草地微笑着袒露在和煦的阳光之下,临近雪後苑外墙的地方,一座白色的秋千分外醒目。
两人走上前坐在长长的秋千上,世君用脚尖推动秋千轻轻摇晃,在明净的天色下,在柔和的微风中,依雪耳边的发梢微微散乱了,一抹淡淡的微笑随着秋千的摇晃悠然荡漾在她的嘴角。
看她笑颜逐开的样子,世君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初识依雪时的那个晴空万里的上午,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天真烂漫的微笑着,可自从父母撇下她离开京州,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便很少在她脸上出现过,而难以掩饰的忧伤和落寞则成了她脸上的常客,睹今思昨,世君心中有几分希冀也有几分忧愁,他仿佛看到了能让依雪重新快乐起来的希望,可也担心那份希望会像短瞬即逝的昙花般从她微笑的嘴角倏然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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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雪,我可以这麽叫你吗?”世君倏然开口道。
“当然可以了,那我以後也可以叫你世君吗?”
“当然啦……其实我早想让你这麽叫我了。”
依雪笑了笑,世君的回答似乎让她觉得挺有趣的。
“依雪,你来京州有一个月了吧。”世君回忆着说。
“是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那你觉得这里是否还住得惯,有时会不会觉得想家?”话一出口世君便觉得说错了话,这种时候谈“想家”的话题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果然,依雪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了,她目光微垂,带着淡淡的忧郁,“以前我从没离开过父母……在离家这麽远的地方生活,就算现在故意不让自己去想瀛州的事,可有时夜里还是会梦见父母……可能我还需要时间慢慢习惯现在的生活吧。”
依雪的话让世君也有些难过,“其实你完全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啊,这里所有人都没把你当成外人看待。”
“伯父伯母对我一直很照顾,这里的每个人对我都很好,可一个人的家只有一个,是任何地方都不能取代的。”
世君心头闪过一丝失落的影子,好像冷不防被人拒之於千里之外的感觉。望着依雪眼中闪烁的淡淡愁思,他只是无奈的坐在一旁,对提起那个本不该提起的话题感到追悔莫及。
秋千的影子在两人身後的草地上越拉越长,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了。柔和的暮色把西边的天际染成了一片绯红的霞彩,恰似给天空披上了一层迷离的面纱。依雪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天际落暮的夕阳,宁静的霞光弥漫在她的脸上,看上去若有所思的样子。此时的她,仿佛正深深沉浸在那些昔日还近在咫尺,而今却已变得那般遥远而苍茫的回忆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世君是番怎样失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