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她只能站在路边,傻楞楞的。
怎麽办?她想。几分钟前,室友把大门锁起来了。
她抱着一箱离职物品、手提着同事送的离职蛋糕,明天就要搭一早的飞机离开这里了。
现在却在外头淋雨,连接下来要往哪去都毫无头绪。
她就知道会这样!打从早上错过第一班公车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到了学校要拿回办公用品时,刚好遇上全体职员开早会,在门口枯等了一个小时,
哪怕途中某一分钟有个人偷溜出来上厕所都好,但这麽幸运的事情怎麽可能会发生?
因为是实习的最後一天,主管也就没对她的缺席多说什麽,
同事倒是在下班後都留下来,替她办了个欢送派对。大家吵阿闹阿玩了两三个小时,喝了点小酒。
最後除了办公用品外,她还拎了一个大蛋糕,就这麽踏上回家的地铁。
在地铁站时不小心撞上一个时髦的女人,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但生活水平明显是完全不同层次的女人,她一边举手示意不要紧,一边卷了卷头发,轻拍包包,接着匆匆忙忙地走掉。
当她还沉浸在比较两人身上所有不同时,往前一踩竟然踏上了自己的手机。搭车的人潮水流般地朝她这颗挡在路中的石头散开。
现在回想起来,两人简直是优雅和狼狈的对比,而且她现在抱着一箱毫无用处的东西,一手提着蛋糕,那蛋糕的现况令人不敢想像。
今晚是在这里的最後一晚,她却在公车站一明一灭的灯光下苦思着该怎麽办。
身上大概有两百多块,不够坐计程车到市区,就算到了市区也没钱住饭店,搭到地铁站的公车没开了。
打电话给同事求救好了,阿不,我可以直接打给林露那家伙!叫她开门!她想。
但眼前的手机就像失讯的电视一样,闪烁着黑白相间的条纹,这下子她是连到超商刷卡的钱都没了。
更惨的是,开始下起毛毛小雨,这个一到冬天就不停下雨的城市。
她在脑中将所有可以骂的脏话都骂过一遍,诅咒林露明天来不及起床上班,被老板骂个臭头,最好还能被炒鱿鱼。
接着她丧失所有努力的意志,把东西随意地放在地上,眼神空泛地看着前方。
这是一条T字型的路,以她所在的公车站为中心点向三方延伸,
左边出去是通往高速公路往都市的方向,前方是7-ELEVEN和一间私人银行,
中午时间一到就会有西装笔挺的业务员站在一楼庭园抽菸。
右边那条是死路,一直往里面去是豪宅林立的高级住宅区,她刚搬来的时候,还整天想着要遇见哪个男明星,三年过後事实证明,她永远不会知道哪台开过去的名车里面坐的是哪个人。
她就住在公车站後面的一栋老公寓,房东某种程度上算是这一带的钉子户,狭长的楼梯,往上延伸到四楼。她和林露合租了一个二楼的房间,两个人共同住了三年,直到明天。
她回想最後这一年的生活,细数种种发生的事,无疾而终的恋爱、只成功一半的理想、迈入人生的第二十五年,没什麽值得说嘴的成就。
好了,别再想了!蒋谬礼!她在心里大喊,以防自己继续消极下去。但仅过了三秒,又继续茫然直视前方。几分钟过去,一台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车子,缓缓在7-eleven前停下。
她回过神来,一个男人打开车门,身形高挑,穿着一件连帽外套,黑色长裤。由於背对着她,所以面貌不清,不过似乎是独自一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打哪来的胆子,她连东西也不拿,便奔过马路跟着朝便利商店走进去。
「欢迎光临!」店员对着两个一前一後进入店里的客人,发出夜班有做就好的招呼。前面的男人没有转头看她一眼,朝冰箱走去。
她先是晃到了零食柜前,随後又走到杂志区,整个空间里除了夜间广播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他在冰箱前站了好一阵子,似乎是要买酒,却又打不定主意。
她的计画如下,当那个男生要去结帐时,她就要早他一步站到柜台前,接着假装出(事实上也是)钱不够的样子,然後希望他能发挥男性关怀,问她发生什麽事。
她一手拿着杂志,一边不时偷瞄着他,终於在几分钟後,男人行动了。不过却是朝她走来,她急忙转过身去,简直像是当小偷被抓到的瞬间,心脏跳得快冲出身体外。
结果,他只是走过她身边,在一旁的架上拿了一瓶红酒。她一见状也跟着拿着杂志往柜台快速走去,不料却和他同时到达。两人就这样一起停在柜台前,原本漫不经心的店员,也愣愣地看着他们。
男人用手比了比,表示让她先结帐後就退後几步,她由於过於紧张而不敢看着他的脸,连句谢谢也忘了说。
「这样总共是290元喔。」
「啊?」什麽?等等,她本来计画要挑个实际上也够付的东西啊!
「290元喔,小姐。」店员又覆诵了一次。
「我知道,那个...等我一下。」她拿出在口袋里塞了一整天的小零钱包,一边着急地摊开那张皱巴巴的一百块,还有为数很少的零钱,但怎麽反覆算都只有203块。
一旁的男人没有出声,她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她。
「钱不够吗?」就在她低头不停来回着算着手上的十块五块一块时,突然有人讲话了。於是她内心一阵欣喜地抬起头,结果发现是店员不耐烦的询问。
「那个....这个我不要好了。」她拿起杂志,接着转头微微看了男人一眼。他们四目相接,但没有任何事发生,事情完全和她的想像背道而驰。现在她只想赶快回到她那小小的公车站下,认命地度过今晚。
於是,她飞也似的把杂志归位,过马路时连注意左右来车都忘了,再度回到她的蛋糕和办公室用品旁。不久,男人也走出商店,回车上的途中还停下来看了她一眼,接着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开那麽好的车,却连个钱都没得借,真是!她望着对面那台车,一边在心里骂着,懊悔自己的丢脸行径。不过反正两人今後也不会再见面了,没什麽好担心的!
低沉的引擎发动声在这午夜时分的住宅区,显得很有生气,车灯将前方无阻的路照亮。接着,它跨越双黄线,朝她的方向开过来,就这样在蒋谬礼面前停下。此时,她前一秒借不到钱的不平、後一秒认命的泪水,全都被这突来的惊吓给烟消云散了。
「你刚刚是希望我可以帮你付钱吗?」摇下车窗後,他看着她问,表情漠然,面容十分眼熟。
「啊...我...那个....你...」
这一秒,
什麽借钱啊,露宿街头啊,最後一晚的通通都不重要了。
眼前这男的,竟然是她时不时喊着想见到的,住在高级住宅区里的明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