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以後发现我进过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其实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可是每次到医院去一定是惊心动魄、印象深刻,而非像普通人一样到医院去探望亲朋好友。
小时候第一次到医院去大约七八岁,大家都瞒着我似的,深怕谁回答我问题时就会说漏嘴,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对声音特别敏感,我在里间都能清楚听到外间说到抽骨髓什麽的,当时一点概念也没有,傻里傻气的就检查完、做完。直到大家听到结果以後松了口气的脸,我才想我应该再也不用看那根很粗的针、不用听医生说不会痛,结果迎来的是自己刺骨穿心的哭吼。
去年年底我告诉顾骞尧的时候,他脸上淡淡的,但眼底很心疼。我知道他内心还是很震惊的,因为从小到大都健健康康的他,没有体会过什麽巨大的疼痛,也没有亲人遭遇过病痛的折磨,他是多麽的幸福啊。
第二次进医院是十四岁那年的七月二十九日,我记得异常清楚。因为那个夏季城市里迎来了数十年未遇的炎夏,那天刚好刷新了纪录。我踏入医院的时候头顶吹来凉凉的风,让我以为接下来遇见的是像冷风一样清淡的事情。
而在那个炎夏的夜空里,我许下了那个不做傻瓜的愿望。
当我收起阳伞甫进入医院门口,summer的电话打来,声音十万火急。
「总编你在哪里!」声音有些喘。
我说:「医院。」
「医院?总编你怎麽了?」她的声音忽的放缓。我想起她数次被我责骂,都是因为时常因为後一件事,而忘了前一件事,没头没脑的。
「昏倒所以来做检查,在办公室里别多嘴。你刚才要说什麽?」
「啊!对了,我是要和总编说嫺淳的事!」她在电话另一边深吸一口气,才缓慢说出口:「我不知道发生什麽事了,她寄过来一封信,也就几百个字而已,但我怎样都看不懂,只知道重点是第二十八期做完以後,她就不为我们写稿了。我刚刚看了一下,第二十八期就是她昨天寄给我的呀,下个月怎麽可以少了她?她写的那样有点恐怖,该不会要做什麽惊天动地的事情吧……」
我听完她的话不由微愣,继而低声地笑,这就是应该被我期待的招数吗?
傻的像长不大的孩子,和她文章里的成熟风格截然相反。
我不咸不淡的说:「把信寄给我,我等会就看。」
「但她是用写的寄过来的,我拍照传过去好了,总编等我两分钟!」
我应答一声後挂了电话,这个女人好像不是第一次有这麽令我无语的举动了。我抛开心思,走进大厅。
在台前填写资料病例的时候,除了原子笔摆动的声音,我听见许多声音在远处低语,我顿了顿,突然觉得那数百数十分之一里,有我如此熟悉过的声音。
手不由得停下,但是在中午一点这样的时候,他明明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间郊区的大医院。脑海里忽然一个想法闪过,如果下一秒我听见另一个交缠的声音,那麽肯定就是了。
所以如预料之内我听见了。
「小姐,怎麽了吗?」对面的服务人员狐疑的看我。
「不,没什麽。」我抬头莞尔一笑。
手继续不停的书写,但是我听见声音越来越近。写完之後我立刻交给对方检查,站起身背对声音的来源。但转而想她并不是第一次来,没有必要来这里填写资料,於是转回头。
正好他们俩个越来越靠近。
但我这时留在这不是,走也不是,满心期盼工作人员赶紧在一秒之内迅速检查完,但是工作人员看了看资料,乍然抬头对我说:「姜——禾艳小姐……」她指着资料的某处说:「你血型的地方还没有填喔!」
我忽然有些懊恼自己拥有的不是普遍的菜市场名,而是几乎不容易撞名的这三个字。
右侧较高大的视线果然毫不意外的看向我,清淡的眼底飘过一丝惊讶。
而那个女人从来不知道我的名字,只是时常听别人叫我总编啊总编。
多麽讽刺啊。
我过去能够那麽多次的眼带怒意喊着季娴淳,而你即便委屈的时候也只能向人倾诉那个叫总编的家伙如何如何,你只能语带敬意的喊我,而我只会唾弃般地喊你季娴淳。
可是现在没有人站在我的身边啊。
我拿起表格,愤恨的填上A型,去你的什麽血型放在角落处谁看的见?
我看着自己精致白皙的手,将资料重新递给工作人员,想法一瞬间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