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头往回走，想独自一人静下心来，好好思考该怎麽面对他们。
「以阳！」身後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我停下脚步，怀疑是不是在叫我，可是看看周遭的行人并没有回应那道声音，那就是在叫我了吧？
「顾以阳！你没听见我在叫你啊？」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我无力的垂下肩膀，缓缓转身，「你怎麽一个人在这里？你不知道我们会担心你吗？」
郁海，一个很照顾我的大哥哥。只是他常常会担心过度，在发现我偷跑出门的时候，会将我带回家里好好数落一番，虽然挺唠叨的，但那就是他关心别人的方式。
「唔，郁海，你怎麽找到我的啊？」我眯起眼，质问：「该不会偷偷跟踪我吧？还是谁跟你说些什麽了？」
他苦笑。「我找你还需要人告知吗？明明跟我才差五岁，怎麽还是这麽幼稚、淘气？我想，以後娶到你的男人一定会很痛苦，你还是改改性子吧，叔叔托我照顾你，我才不敢不听他的话呢！」他揉乱我的发丝，眉眼笑得都眯起来了。
「哎呀！乱掉了啦！」我瞪向一旁笑得开怀的人，用力捏了他的手臂，「哼！看你以後还敢不敢弄乱我头发！」
他吃痛的抚着手臂，无奈说道：「好好好，我不弄了，可以了吧？对了，叔叔要我叫你回去，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通知你，既然找到你了，我就顺道把你送回去吧，我把车停在那边，你等我一下，我去牵车。」语毕，他走向停车位。
我微勾起嘴角，看着总是对人细心体贴的郁海，轻轻的笑了。偶尔有个人像郁海一样对待自己也不错吧。
不久，他骑着一台外表帅气抢眼的重型机车，将安全帽递给我。「喏，上来吧！」
我戴上安全帽，熟练地跨上後座，他微微转过身，将我的手扶在他的腰上。「以阳，抓紧罗，我要走了！」话声未落，车就冲了出去，我紧抱着他，险些摔下车。
「郁海你这个笨蛋！骑车不要骑那麽快啦！我要是摔下去，你赔得起吗？」恼怒的瞪着他，嘴里喃喃咒骂着，但因为速度太快，加上戴的是全罩式安全帽，声音模糊不清，他侧过头问：「什麽？你刚刚说什麽？速度太快没听清楚，再讲一次。」
「我说郁海是笨蛋啦！」然後伸手轻轻敲了他的安全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依稀听见他若有似无的轻笑声，我吐了口气，撇过头不理会他。
我轻巧地跳下重机，将安全帽还给他。「郁海，谢谢你载我一程。」
他搔了搔头，然後腼腆微笑道：「不会，应该的。不过，我说以阳啊，你最近是不是变重了？我刚刚骑车的时候骑得很吃力呢，你是不是又去跟朋友逛街、暴饮暴食，本来下定决心要减掉那几公斤，但是又懒得运动，所以才……咳。」
我瞪大眼睛，用力捶了他的背一下，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想发泄却又不知该如何，只能气得来回踱步。「我才没有！我最近都有在克制体重，才不是你说的暴饮暴食又不运动！我哪有这麽懒啊！你才是猪吧，郁海大笨猪！哼。」
他哭笑不得的将我拉至身边，然後掏出钥匙开门，我们一前一後的进屋。我将大门关上，穿上家用拖鞋後走到客厅，我一屁股坐在柔软舒适的皮沙发上，开门见山的问：「爸，这麽急着找我，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吗？」
自从大学毕业之後就再也没回来过了，最亲密的互动也不过只是过年时打通电话向家人道个平安，毕竟写作、在过年时也不能松懈而要赶紧完稿。
「以阳，你现在过得怎麽样？」爸将报纸放在一旁，转过头来看我，「好久没见到你，我想你出社会後变得忙碌，才没有去找你，不过有些事真的不说不行，所以才请小海去找你过来，没有打扰到你吧？」
我的目光停留在爸那岁月走过的沧桑脸孔上，心中突然一阵酸涩，撑起一抹笑，摇头道：「一点都不麻烦，是我要常常来探望你才是。我最近过得还不错啊，早上和以前的老同学、老朋友见面而已，事业也还算过得去，爸，怎麽了吗？」
「你也知道，爸爸这身体已经不太行了，加上最近去医院检查，虽然检查出来的结果没什麽大碍，不过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话说到一半，爸便猛然咳嗽起来，郁海赶紧将卫生纸递给他，爸摀着嘴，过了好一阵子才停止咳嗽，但是卫生纸上却沾上了些许鲜血。
我紧蹙着眉，然後轻拍他的背。「爸！你的情况都这麽严重了，还管什麽我忙不忙啊！你一通电话我就回来了，你这样很让我担心！真是的。」
「咳、咳，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梦想，让你们闯出一片天，不也挺好？」他吐了口痰在卫生纸上，将纸团丢入垃圾桶里，「以阳，爸爸没什麽话要说了，只是很久没看见你，有些想念，顺便告诉你一些事罢了，回去之後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感冒着凉了，你这麽大了，不要再让别人担心了。」
眼眶里泛着泪光，我别过头用袖子偷偷拭掉，然後转过身，认真的开口：「我会的，以後有事就直接打给我，我一定二话不说赶来，知道了吗？」声音有些颤抖，心中满溢着感动。
原来……我一直不晓得，甚至从前根本不在乎爸，生活在单亲家庭中，我比同龄的孩子早熟，但是却也非常叛逆，常惹出麻烦要爸善後，他从不怪我，而是温柔说着：「乖，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这样的温柔，我任意挥霍，不懂得珍惜，到了现在，我才明白他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我。虽然很任性但是却完全忘了在背後支持自己的人，思及此我不禁自责了起来，原来这几年来的我这样，不知道爸伤不伤心？
站在一旁的郁海，他默默不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们。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小海，麻烦你送以阳回去了。」满是皱纹的脸蛋上，漾起一抹笑，「记得，要好好照顾身体啊！」
我抿着唇，点点头，然後起身。「爸，我下次再来看你，再见。」
郁海帮我拿着背包，和我并肩走向门口，离去时，我还不忘回头望一眼。
以後这种事不能再等了，孝道是等不得的。
我接过背包，然後跨上重机，扶稳他的腰，重机毫无预警地冲了出去，我还是差点摔下车，但这一次我并没有多说什麽。
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尴尬，而是我和郁海想要的沉默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