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解语花布置两块木招牌上去,写的是「冠盖云集」、「千客万来」,又挑了一天,预计人少一点的时候,吩咐全楼的人打扮整齐,睡眠充足些,关门不作生意了,全楼到长乐昇平街的道观进香。
黑瞎子已经在麒凤楼中闲居好几天了,笑问:「怎麽啦?我来这里也满久了,从来没看你这麽慎重过。」解语花也笑笑答道:「我们要去拜拜猪八戒还有兔二爷,祈求来年好客人多一点。」黑瞎子说:「你已经有我啦,怎麽还要好客人呢?」解语花根本不理他。
吴邪怕他们楼中的人出去了,他却不能跟,便问解语花:「我能跟你们去进香吗?」解语花本来就有意思让他去见识一下,却故意开玩笑说:「不能啊,你又不是我们楼里的人,我们怎麽能让客人看见机密呢?」
吴邪一听,难免慌了。解语花又故意摆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吴邪便求他道:「小花,你是作主的人,求你通融一下了!」
解语花一时还不满意,道:「不是不行,只是你要跟我还有张起灵一样扮女装,装作我们楼里的人,才可以去。」吴邪一听,整个人都懵了。後头黑瞎子一听,笑得抱着肚子到处滚,向吴邪大声道:「别信了花儿爷的话,他那是有心要诓你呢,此时此刻,我的话都比他的可信多了!」
解语花也怕吴邪听到条件苛刻,就不跟了,这才实话道:「也对,你又不是作我们这一行的人,瞎子肯定也要跟的,你们就一起来吧。只是要静静的,别太张扬了,不然不只我们楼里的人说话,其他楼的人要是知道,也不免要说话呢!」吴邪点头如捣蒜,表示知道了。又想:「真的是很机密啊!」
当天晚上睡前,跟张起灵商量一下,说:「小花既然都没有要我穿女装了,那你能不能换回男装呢?我可以把我的衣服借你啊。」
张起灵想到还要做生意,还是随和点的好,就懒懒的没有理会这件事。
隔日一早,解语花正在吩咐解梦还有几个小厮锁门、拉帘子、收灯笼等等,忽然有马蹄声接近,大家一看,原来锦爷也来了!众人议论纷纷,解语花便去招待道:「什麽样的风把您吹来这里?没想到锦爷有空过来。」
陈文锦骑在马上,表情轻松,身上穿的是平日的服饰,不是官服,看起来格外的闲雅华贵,腰上佩着玉,系着金蟒带,很有一般富贵人家的公子模样,五官又柔和,看得楼中很多色子都在脸红流口水。
他答道:「春节前後各放三天假,朝中还有些大臣在轮班,假期过了以後,我也要回去值班了,毕竟这段期间,玉京到处都很乱。趁这个机会,黑王爷告诉我你们要去进香,让我也来凑凑热闹。」
解语花闻言,脸上仍然堆笑,眼光已经刺到瞎子身上,暗问:『你为什麽让陈文锦来?』黑瞎子只是耸肩、摊手,笑笑的什麽都没说,铁定只是在寻好玩。
陈文锦身分尊贵,不比吴邪,解语花就更没资格拒绝了,心中暗想:『我是认真要进香,怎麽变得跟围炉似的?』嘴上仍只说了声「请」。
那陈文锦骑着马走到列队的前面,停在张起灵的身边,再往下一探,弯腰问他道:「起灵,你走路还不大方便,要不要我载你?」张起灵见这真是招风得不能再招风了,手语道:「不用了,谢谢你。」
陈文锦约莫也知道会是如此,并没有强求,倒是对着吴邪说:「小邪,照顾好起灵,知道吗?」
吴邪听了差点翻白眼,「我也不小了,别乱叫,而且你也不是常常在这个地方,这几天我在楼里把小哥顾得很好,您请不用担心了。」吴邪跟张起灵都不大接受他的好意,他也只是温柔的笑笑,没再多计较。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一路上有不少人因为聊天,或是在路边东看西看而落队。时间还早,从长乐街到昇平街口,一路上都没什麽店在营业,除了一些茶屋还有卖糖果点心的以外,大多都在休息。
吴邪一会儿溜不见了,再回来,手上已经带着一些仙贝、雪花糕、桂枝糖,好像献宝似的双手奉给张起灵,「小哥,我发现附近卖的东西真有意思,晚上铁定会更热闹,我们一起吃好不好?」张起灵点点头,一路上跟吴邪一起分着糖果吃,吃在嘴里甜甜的,肩膀互相碰着,虽然没有牵手,心里头倒是也暖呼呼的,滋味不错。
终於到了八路财神庙,庙里头乱七八糟供奉了一堆神,越是庄严的供在越里头的寺院。远远的就能闻到庙里的香火味,吴邪正在探头看招牌,看里头到底有些什麽神。
也许因为是长乐昇平一条街的人专门在拜的庙,一眼望去,惜字亭、观音像放的乱无章法,附近杂植着山樱花、桃花,全是红艳艳的一片,给人很不庄严的感觉。
吴邪喃喃把招牌念了一遍:「月下老人、文昌帝君、织女娘娘……你们不是还要拜兔儿爷?怎麽没有呢。」解语花解释道:「……兔儿爷是另外立在附近的小庙,祂不配跟这些正神们在一起的。」
黑瞎子见他神情有些落寞,拍拍他的肩膀道:「唉呦,这有什麽?虽然世间不允,但多的是人性好此道,人性所驱,有人能禁止吗?」这边才在闲聊瞎逛,吴邪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想去看看,却又不禁却步。只见吴三省才从庙里头出来,手里还提着刚拜完的供品,先叫住了陈文锦。
张起灵注意到吴邪的表情纠结,心问:「怎麽了?」吴邪摇摇头,苦笑道:「我家三叔,对我不理不睬的,我从彩州回来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本来我想去跟他打个招呼,结果他一看到文锦,眼睛都直了……罢了,我先不阻挠他们了。」张起灵摸摸他的头,权当安慰。
以前陈文锦跟吴三省也是极好的朋友,只是当他知道吴三省喜欢他以後,就一段时间都不愿再见他,这回再见,竟然倍加思念,问道:「三省,好久不见了,近来好吗?」又看他的篮子里放着红包,应该是发财金,问道:「你可是新年来求财了。」
吴三省瞧他对自己上心,态度当然也热络起来,上去和陈文锦凑在一起,可是还不敢勾肩搭背,只答道:「大家来这里都是求财,这附近的青楼女子,虽说是来求桃花,归结起来,仍是求财。」
陈文锦点点头,嘱咐道:「你管他们呢?那也是朝廷规划的风化区,她们都有领照,做的是规规矩矩的生意。唯独你,来京少说二十年了,也不回家,待在京里做些不正经的生意,还敢来求财?劝你以後别再倒卖东西了,要让我抓到,我非办了你不可。」
陈文锦正气凛然,说得吴三省面有惭色,那个搔头的模样,与吴邪的神韵实在有几分相似,苦笑道:「如果我金盆洗手,你会跟了我吗?」
陈文锦听他还不死心,气难免上来,他又是个不大会生气的人,再怎麽生气,也就是那个样子了,道:「我不需要跟着你,早点死了这条心,成家立业比较实在。一穷伯父找不到你,先前还从长沙传书过来,要我转告你快点回家,说他们都很担心你。」
吴邪难得看到陈文锦这样说教,更难得看吴三省竟然一副被吃得死死的模样,感慨良多。张起灵还以为吴邪想家了,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家,无法体会那种感觉,只有摸摸吴邪的背。吴邪觉得很奇怪,张起灵干嘛一直摸他,但是他正在忙着惆怅,张起灵这种安慰的抚摸很适合当下的情景,所以就随便了。
吴三省听了陈文锦的话,皮皮的一笑,道:「你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好多亲事都推辞掉,至今仍孓然一身,你家里头的人不会担心吗?自己是刀尖上的人,还说这种话想劝人回头。俗云:『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如果你的心能遂,那麽我的心也能遂了。就你那个情形,还好意思开解我。」
吴邪听了这些话,不觉间满口余香,细细咀嚼,那是更加的有意思,不禁喃喃道:「以情证道,好一个情僧,三叔离悟道不远了,可是牵挂仍在,毕竟又不好悟道。」
吴邪还想听下去,却听解语花呼唤道:「我们要拜猪哥神了,拿供品的快点来摆上,没领香的都快点来领,一人三枝,不许多拿。」吴邪只好带着张起灵一起过去领香还有护身符。
解语花发护身符的时候,提示张起灵道:「等一下拜完以後,把香在炉子里插好,再把符在香上过一过,保证千客万来。」吴邪也要领,解语花笑一笑,弹了他的额头,「你又不是要来卖屁股,不准领啊,小心领了倒大楣,一堆烂桃花。」吴邪有种被排挤的感觉,啧啧了声,总之没事,看得张起灵微微的笑。
为了方便,楼里都是二人一组,轮流上前进香,尤其照等第排,业绩越好的越先,猪哥神才能优先听到他们的愿望。解梦在一旁帮上前进香的人喊道:「天蓬元帅请猪哥,猪哥祝我大发财,猪哥哥入来助我好赚钱!」
吴邪听了真觉得丢脸死,偷偷回头,又看大家都穿得花枝招展,俗艳的不行,果然是要讨猪哥神欢心,唯独张起灵的打扮与平常无异,一身白白的,甚至有点轻飘飘的,很有「玉面观音」的风采,说难听点,就是像聂小倩了。
吴邪与张起灵诚心举香三拜,吴邪内心祝祷道:「天蓬元帅您好:我从来没有来拜过您,也无什麽要事相求,只希望我能成功的将小哥赎身。如果能达成这个愿望,我会来还愿的!」
张起灵也面无表情的拜了拜,心中祝道:「请实现吴邪的愿望,吴邪好,我就好。」
拜完,把香插好,张起灵并没有拿护身符过香火,吴邪见到,心里暗自高兴。
两人领了发财金,也就是金纸,到香炉里烧化。听旁边有个声音说:「要抽签吗?」吴邪回头一看,见一边有个清俊的书生,坐在桌子後,桌子边插着算命的旗子。吴邪看了觉得好玩,携着张起灵的手,「走走,我们去抽签。」张起灵其实不信这个,但是吴邪有兴趣,他就跟着去了。
那书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桌上还立着一张名刺,写「齐铁嘴」三字,见吴邪到处乱看,却不解流程,张起灵又不发一语,於是告诉他:「你们刚刚拜的是天蓬元帅,等一下你们回去报上姓名、住哪里、生辰八字等等,越详细越好,接着问你们想问的问题,问完才可以过来抽。抽签以後,要掷茭三次,三次都是圣茭才是对的签,可以拿过来,我会为你们找签诗,然後解签。」
吴邪听得整个人昏头,唯张起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此时正轮到解语花和解梦在烧香拜拜。解语花祝祷道:「天蓬元帅您好:我是善男解雨臣。我没什麽特别的心愿,只希望现在开开心心的,能多久是多久,以後能有个善终。」
解梦则是心说:「天蓬元帅你好!我没有要招桃花,我只希望可以赎身出去,花点钱买房子与田地,能过活就好,我要和花儿爷一辈子在一起。」
解语花拜完,见吴邪跟张起灵过来,知道他们要插队,笑笑的让给他们。後头的人虽然抱怨一堆,既然是解语花帮他们插的队,他们也不能怎样。
又见黑瞎子一直在庙里到处逛来逛去的,完全没拿香,解语花过去问道:「你没有心愿要禀告神明吗?」
黑瞎子嗤之以鼻,「我不相信什麽神明,你们拜就好。」解语花揪了他的嘴皮,「你在人家正殿说这种话,小心没好报。」
黑瞎子喃喃了句:「什麽时候想过好报,都是奢望罢了。自己都做过些,心里会没有数吗?兴许比那些什麽神明更知道才是!」把解语花说得讷讷的,心里头着实的寒。
吴邪跟张起灵好容易求完了签,张起灵其实心不在焉的,吴邪只觉得烦,心里又焦躁,很怕没有好结果。吴邪把签交给齐铁嘴的时候,齐铁嘴往他手背上摸了摸,滑腻得不行。吴邪忙抽手道:「这位高明,怎麽乱把人的手这样摸呢?」
齐铁嘴笑了笑,眼镜後的眼睛往他一瞟,道:「见你忧心忡忡,想必担心自己的签诗。我会摸骨,刚才摸了下,本来你是相当好命的人,家境虽然不富裕,可你家人从来没让你受过苦。只是,你命中有一个极大的煞,本来应该化解不过,仔细说来,又有点奇呢……」说得吴邪的好奇心整个勾起来。
齐铁嘴又道:「我是来这庙里积功德,结善缘的,在这条街里的人多半有苦衷,赚的都是辛苦钱,所以我向来不收钱。我摸你的骨头很有意思,再搭着你的面相、手相一看,说出来会更有道理,如何?」
张起灵见这人说话非常玄乎,根本神棍,长得又特别帅,对此人难免就有戒心,但是想吴邪不是小孩了,又是个男的,有啥好赚便宜的,就随他去了,只坐在旁边看。
吴邪被说得胆子都馋起来,立刻首肯,在桌子前坐下,把袖子挽了起来,拿右手摆在桌上,让齐铁嘴端详。
齐铁嘴端着他的手腕,见了他的掌纹,唇角一勾,笑道:「命运线倒是清晰可见,只是婚姻线怎麽特别奇怪呢?感情线也是链形纹无数,路途多舛啊!」
究竟吴邪的算命结果如何?齐铁嘴是何方高人?他是神仙下凡、指路明灯,还是诈骗集团?他所说的究竟是胡诌,还是确有其事?齐铁嘴所谓「极大的煞」又是怎麽一回事?
欲知详情,敬请收看下一回〈齐铁嘴妙绝解诗签碾玉匠金鱼讨欢心〉!
【──下回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