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微风轻巧拂上她的脸,稍稍转头看向一旁的魏恩。
此时的他慵懒地躺在地上,用着方才拿在手里的外套盖住身子,十分享受阳光下的沐浴。
黎漾伸手打算拿起那杯被置於一旁已久的黑咖啡,纤指轻触杯身,脑内却立刻盈满方才魏恩所问的话。
──「你似乎很喜欢黑咖啡,是因为什麽?」
到底,是因为什麽?
嘴唇略微弯下,心中布满方才早已掠过的苦楚。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喜欢上黑咖啡的那种独特浓郁的苦味?
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究竟什麽时候开始,自己已然变了样,迷失在假象的漩涡里?
或许,是在那个时候吧。
一夕之间,所有事情都跟着脱轨,说魏恩假,那麽她自己不也虚伪的无可救药?
她听到心灵正在哭泣呐喊,是那样的撕心裂肺,可眼泪却始终没有滑下眼眶,淋湿内心的悲伤。
为什麽哭不出来?
因为,已经没有眼泪能掉下,已经痛得太彻底,所以舍弃掉泪,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去接触外头的一点世界,或许这样对自己才会是最好的。
看着太阳转变为红橘的火轮,缓缓地朝西沉去,黎漾眯起眼睛,最後摇了摇魏恩。
他睡眼惺忪,揉了揉眼,便坐直了身,问:「现在几点?」
黎漾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表,不疾不徐地回道:「五点五十。」
魏恩立刻睁大眼睛,拿起外套,打算奔向门口。
「你要怎麽出去?」黎漾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晃了晃手上的卡片。
魏恩立刻煞住,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等着黎样来替他开门,却迟迟没见到她有任何动作,有些急急地道:「帮我开门,学生会的资料还没处理好,我得赶快回去!宸佑肯定还在等我。」
黎漾听见魏恩这话,缓步走到门前,「赶快回去吧。」拿出卡片朝感应机一刷,门便又被打开了。
魏恩迈出了门外,却未见黎漾随着他一起出来,便转身看向她。
夕阳余晖,与那深蓝色的头发成了大大的对比,却又不显的突兀。
看着那绺绺细丝飘扬在空中,美得就像画一般。她孤单的背影竟让他看呆,忘了原先该说的话。
「你先走吧,我等等再下去。」完话,黎漾便又转头坐回原位。
魏恩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回到她身旁,同她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夕阳,和身旁的女孩。
留下的原因,他自己也不明白。只不过在回头望那一眼後,有那麽一瞬,他认为──他应该留下来。
掏出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没有多加犹豫,直接点选宸佑的号码,等待着对方的通播。
虽说她有些好奇魏恩为什麽会留下来,可却没有开口,拿起那杯稍凉的黑咖啡,啜饮几口,连同方才的苦涩吞入肚内。
苦,更苦了。
比起热饮咖啡,那苦味反倒更加沉重。
或许咖啡就如同人生一样,还在热泪滚烫而下时,喝的是那样的苦涩;却在自以为平淡无事时,回忆起仍特别伤感。
到头来,其实从未忘记过,那样深刻留在心底的感受。
电话终於接通,只见那一头的宸佑问道:「我资料改好了,放在你的桌上。你不是说好要回来检查吗?」
瞅了眼一旁的黎漾,魏恩打算隐瞒到底,乾笑道:「我现在有点事情,你在哪里?」
「学生会办公室呀。」
「那你先走吧,资料我会回去看的,不好意思。」
见魏恩终於处理好,黎漾即开口问:「你们认识很久?」
「对阿。从国中算到现在,也快满六年。不说我们,现在该说说你的事。」他有些严肃地转过来,面对着黎漾。
「那些人这麽欺负你,难道你都没想过要扳回一口气吗?」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不能让它一直停留在现在或未来。」黎漾这话,不仅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听到这个回答,魏恩挑眉,「他们这麽明目张胆地欺负你,是看不起你。这个学校,其实就如同商场般,朋友间只存在着利益。既然他们从你身上得不到什麽,那就一起唾弃你。」
他稍微停了一下,又说:「你一直避而不答,产生出诸多猜测,他们自编剧情,逐渐远离你。难道你都不会想证明自己,就这麽任人欺负?」
「既然是因利益而生,自然也就为了利益而散。我不想得到这样的朋友,天晓得他们那层皮下,是否偷偷地桶着我。尽管现在我是一个人,可却不用担心自己的好友,有天会莫名地从背後捅上一刀。」黎漾平淡地说道。
「难道你就任他们这样欺负你?」黎漾的回答,巧妙地隐瞒住了自己的家世。
眼前的女孩,虽带着厚重的眼镜,但行为举止却不时流露出优雅,那是自内在中散发出的气息,怎麽也掩盖不掉。
突然,他有些好奇,若没带着这副眼镜,她依旧是那麽普通吗?
手忍不住上前,打算摘掉那惹人厌的眼镜,却被黎漾出声阻止。
「别碰!」
魏恩立即收回手,但视线仍停留在那副眼镜上,「既然你都不介意他们这样,我就没什麽好说的。不过我是怕,总有一天事情会闹得不可开交。」
她没选择接下他的话题,站直身,朝门口走去,「时间晚了,你最好快跟上。」
两人隔着几公尺的距离,望着她迈出校门的背影,在夕阳薄光照射下,似乎不再清楚,那样虚幻地存在着。
远望那逐渐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夕阳拖长斜影,让那孤独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和羸弱。
彩霞下点亮的路灯,孤单地伫立於街道。
是不是他,一直都在盼望她回头?
仅管那只是一眼都好,他的内心似乎就能被那份奇异的感觉瞬间填满,有股当下真正活着的感觉。
第一次真切活着的感觉。
在别人眼里,他是完美的存在,尽管不完美,但他还是必须完美。
可在她眼里,这样的完美并不是最重要的,他不再是那个完美的王子。
他始终是他,不是别人。
然而当看见她的身影逐渐离去时,他竟觉得心口难受,彷佛胸口有什麽正压制着他。
听见远方传来汽车引擎的声响,一辆黑色休旅车便立即步入眼帘。脸上不再是依依不舍,立刻换上平常那虚伪的笑容,打开车门,坐入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