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对於我爱罗而言,最害怕的事情莫过於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他的世界很小很小,父亲站在远远那端,他抬起头看不见父亲的脸庞,只能瞧见那个人从来没笑过的嘴角。
姐姐和哥哥从来不会和他玩,会站在远远一端,用着看起来很不舒服的眼神一直看着他。
无比庆幸得事,他还有夜叉丸。
夜叉丸会蹲下来,我爱罗可以从他茶色眼珠子里看见自己,他会对自己微笑,他会伸出手来试着触碰他,即使多半时候砂子会跑出来挡住--但是,但是呀,他很努力很努力想要克制砂子,想要被触摸、想要感受到体温。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他被拒绝太多次了,连奢望都不敢去想像。
一直一直在狭小的空间窥伺一切。向神明祈祷总有一天。
直至--
『只爱着自己,只为自己而战。』他的嗓音尤今还镶在耳畔,日夜不停诉说。
--她根本就不爱您呀!!
一字一句几乎要刺破心脏,让红色的鲜血涌现出来。
每次仰望月色,他的脸庞就在眼前的。每一次想到,都觉得心在流血。
好痛苦。
快要窒息了。
--我是为了什麽的而存在,并且生存呢?
当我想到这个问题时却找不到答案。
夜叉丸,为什要对我露出笑容呢?明明是那麽地……憎恨,为什麽呢?
--但是在活着的时候就必须要有个理由。
没有人会触摸我、没有人会看着我、没有人愿意对我露出笑容。
--不然就和死了没什麽差别。
我呀,究竟是为了什麽而活着呢?
他把世界分成两个。
一个是自己。
一个是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他不再窥伺了。
至此,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然後,那个人来了。
波风八重会看着他的眼睛,无所畏惧。
她喜欢笑,没事时安静坐在沙发上看书,浅浅地笑容从未消失过。
『我爱罗。』
喊他名字时的温柔嗓音。
好可怕。
非常可怕。
--如果没有人会在呼喊他,那麽我会消逝吗?
一直以来祈求的愿望在眼前,但我爱罗再也不敢伸手捧起,放在掌心,小心翼翼注视着。
『我爱罗。』
--好可怕。
他没有办法去想像,那个人不再用漂亮的眼睛温柔看着他。
波风八重是太阳,只能注视,无法接近。
再前进一步的话,她,也会变成夜叉丸那样吧。
所以,不可以、绝对绝对不可以--要站在原地,一定不可以前进。
--
我爱罗知道姐姐来过。
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门背後,不敢出来。
比起总是一脸冷漠表情的父亲和老是爱理不理他的兄长,我爱罗对於和照片中母亲有几分相像的姐姐多了一分关注。
母亲是无可取代的,她把她的命给了我爱罗--怎能够说不伟大呢?
姐姐与母亲相似的面庞总是会勾起可能曾经拥抱过的那个人。
我爱罗会偷偷看着姐姐,可是,他不敢和对方对上眼。对於性格内向的男孩子而言,他比谁都要准确且清楚了解哪个人对自己的情绪。手鞠并不喜欢自己。从对方茶色的双眼里,有的是恐惧。
我爱罗非常害怕姐姐对自己露出那个模样的眼神。
心脏好像被谁用力掐着。
一下、两下……不至於死亡,却好难受……
八重和姐姐离开。我爱罗拉开房间门,一只眼睛不安在门缝小心查看,即使知道现在的家里没有人,我爱罗仍小心翼翼,深怕发生什麽意外。
接近中午,砂忍村正中午的温度很高,没有绿色植物调节气候,沙漠的天气全看太阳定论。阳光的颜色染满客厅,照亮所及之处。
我爱罗确定客厅还是客厅,没有其他的生命体,才缓缓打开门间门,慢步出来。
他没有朋友,一直以来只有自己一个人。
八重在的时候,他总无比小心,希望下一秒下一刻能平安度过;八重外出时,他感到放松,只有自己的世界里不用去担心任何事物--可是,年纪幼小的他莫名不安。
--如果八重不回来了呢?
我爱罗坐在客厅,他在等待,等待八重回来时的那句话。
每次八重外出时,他揣着自己也不清楚的心情在客厅、门边、窗边,等待。
除了父亲来的时候,要不然他无事可做。我爱罗没有上学,没有所谓的回家作业。他也不喜欢在公园里看人家玩了。自从夜叉丸带着无比遗憾地笑容离开,我爱罗越发讨厌有人在他身边,尤其面露那种彷佛看见可怕事物的表情。
惧怕着,且曾恨着。
曾经对他温柔无比的夜叉丸在满月的日子里,开口说。
--姐姐根本不爱你呀!
将溺水的他压回水中。
在那个时候,我爱罗吐出最後的氧气了。
只有八重了。
只剩下八重了。
如果、如果说,八重离开他的话,心脏肯定会被撕裂吧!
八重是我爱罗唯一的救命浮板。
他不知道,如果失去後的自己会如何?
--
「……八重……会离开吗?」
我爱罗吞吞吐吐终於将这句话问出来。
一说出口,他马上就後悔了。越是期待就越是无法接受不一样的答案。
红发的女孩子眨眨蓝眼睛,露出「你刚刚问了什麽」的表情。
阳光打在八重的侧脸,使她柔和的侧脸被温度渲染,让人忍不住觉得暖烘烘的。
我爱罗看着地板,细小的木纹痕迹快被他数得一清二楚。
八重仍站在原地,耐心等待。
「八重会离开吗?」他鼓起毕生的勇气说。
「离开?」八重轻轻笑着,彷佛对於我爱罗提出的问题感到好笑,「我爱罗,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细柔的嗓音是摇篮曲。
「不会离开的。除非我爱罗不需要我了,否则不会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