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春镇一如往常的恬淡,街上的行人们各个春风满面,迎风楼的萝卜和柳凤楼的骨头从相识的第一天起,到如今上千个日子过去了,他们依旧见到彼此就开始拿起藏在衣秀中的暗器互相较劲,来来回回已经五十多招,仍然未分出胜负。
此时此刻,在蓉春镇的角落,一家平民百姓出现了新生儿震耳欲聋的哭声,惨烈的哭声响遍蓉春镇的每一户人家,镇民们一一聚集到这户人家前,探头探脑地察看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哪料,一声男人的惨叫划破天际,新生儿的哭闹声嘎然而止,仓促的脚步声往着人群的方向直直而来。
一位双手满是鲜血的男子一出现在人群面前,整个人群便一哄而散,年轻人们大叫着跑开,老人们纷纷回头步履蹒跚的避开。独剩一个小男孩咬着手指,看着眼前的红叔叔。
男子尖叫一声,跪到地上,满眼血丝的他看着手上的满目疮痍,喃喃道:「来了!来了!血色之灾,血色之灾!」
他还没说完话,忽然双眼睁大,便倒了下来。
秋风一扫,扬起了地上的沙尘。吹向他的身子、吹向满是红红血迹的土地、吹向布满恐惧的整座城镇。
小男孩仍咬着手指,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却丝毫不显惧怕之感。
只是张着他水汪汪的大眼,凝视一切的发生。
自此之後,蓉春镇便有了「血色之灾」的诞生。
镇上的长老看到她的容貌,随即就告诫大家,她的诞生是不吉之兆,将带来毁村的危机。
有人提到:「还不简单,将她丢了不就得?」
白发苍苍的老者摇头道:「血色之灾的诞生意味着村落存活时光的倒数,将她丢弃或扼杀,意同村子也一同结束。」
又有人问道:「那该怎麽办?」
老者摇头,说:「无法可解,一味强逼,将会万劫不复。」
十九年後。
一声幽怨的琵琶声从一个残破不堪的废墟传出,时而激昂,时而婉约。
此人一身红衣,裙摆在木椅後绵延,她闭着眼,泪悄然从她脸上划过。
「韶棠!」一声苍白的男声。
韶棠慢慢睁开了眼,入目的是烧毁的房子,与杳无人烟的蓉春镇。
男人走近双眼空洞的韶棠,伸出手道:「走吧,离开这。」
她摇头,「这是我的责任,蓉春镇生一天,我便活一天,蓉春镇一灭,我便与之离去。」
男子叹道:「为何你对这里如此执念?此处给你的皆是噩梦,为何你还要与他们同生共死?」
韶棠起身,慢慢走向阳光灿烂之处,缓缓道:「就算如此,他们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活下去的信念,此刻信念一无,我何苦再存留?」
「你还有我。我难道不负你的执念?」
她仍旧看着眼前的朝阳,「你,心理难道没有魔障?」
男子顿了。
魔障?
他是有的。
「我的存在只是你的苦痛。」她转过头,脚踩到了刺眼红色的裙摆。
「我只是个村子里的劫数,亦是邪魔。存活下去只是继续残害世人,不如就此解脱,从此天下太平。你说对吧,清涛?」
魔障?没错,村子付之一炬是他的魔障。可是,韶棠也是他的魔障。她苦,他便痛,可这种痛,他无法说出口。
窗外飞落的青叶,是残风下无辜的受害者。明明可继续生长,却因外力的摧残而结束默默的一生。
韶棠就犹如那片青叶,不,她比青叶更不如。
她是魔、是妖,打从娘胎里就是。
她的娘,因为生她难产而死;她的爹,因为诞下她时,看到满身鲜血的韶棠,走火入魔,气绝身亡;她的城镇,也因为她的诞生而慢慢走入灭村的命运。
人说命途多舛,她何尝不那麽认为。但是,她是劫,打从一开始便是错误。既然一切的错误到头来都无法善终,那麽,这场错误得由她亲自结束,不能再危害他人。
韶棠奔出废墟,脚踏遍的地方扬起沙尘,红色的裙摆随风飘扬,凌冽的寒风刺入她的骨、她的心。可纵是要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屍,她也不怕。
她是妖孽,如果这麽做可解救苍生,她在所不惜。
可她自己呢?她甘愿吗?她能无所怨言的为世人而死吗?
她不知道。
韶棠停下了脚步。眼前,是崖谷。只要她在前进几步,脆弱的石块就会将她带离这个世界。
韶棠敞开双臂,闭上双眼,静静聆听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她在风的洗礼下说道:「爹爹娘亲,韶棠这辈子没有看过你们一眼。你们也许是世上最好的爹娘,可我却是世上最恶毒的女儿。韶棠希望这一跳,三生石旁、奈何桥下,我们能相见。」
她往前轻踏一步,脆弱的石块随着她的身躯跌落了黑暗的谷底。
红色的长裙随着坠落时的速度摇摆在无底的崖谷中显得额外刺眼,忽然,韶棠似乎瞥到一身洁白的影子也随她一同跳下去。
「是清涛吗?怎麽那麽傻。为何也与我共赴黄泉、重入轮回?」韶棠心想。
红色的裙摆渐渐被黑暗拢盖,她的身影已无处可寻。
远方传来一声轻叹,她在迅速下坠中道出无人知晓的遗言:「结束了吗,这妖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