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配角戲》 — 第十三場(3)  

我怔住,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出现在家中,心中的怒火迅速窜起!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我带着强烈的敌意问。

「在婉岑你答应我和你爸爸结婚之前,我在这里住下了。」尹静希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谁准许你的?」我咬紧牙关,愤愤道。

「是我。」从房子里走出来的另一个身影,是爸。

自从餐厅那次之後,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他,可是他的脸上已经不再是当时的怒颜,而是淡淡的哀伤和紧张。

我眯起双眼,冷冷的大笑出声音,像个疯子一般,疯狂的笑声中带点凄凉:「哈哈、哈哈......」我笑着摀住肚子,声带传来撕裂一般疼痛。

「婉岑?」尹静希不安的看着我的行为,眼神流露出不解。

「太可笑了。」我收起笑容,冷着一张脸看向一旁的父亲,「你打算让这个女人走入家中,让她的影子遍布家里每一寸角落,把妈妈最後残留的温度抹去吗?」我的眼神却闪动着痛苦的泪光。

眼前的父亲抿着唇,神色复杂。

「够了,真是他妈的太够了!」我爆出脏字,哑然失声,「你还是要抛弃妈了吗?」原本我想带着嘲讽语气潇洒说出的这句话,却在经过酸涩的喉咙时,化为狼狈的哽咽声。

「婉岑,我没有抛弃你妈妈,我没有抛弃过她。」父亲义正词严的看着我,认真说道。

反倒是他身旁的尹静希黯下了美丽的双眸,垂下脸庞沉默不语。

「你说谎!你是一个彻头彻尾都在说谎的大骗子!你说你没有抛弃我,一个月之中你又回家几次?你说你没有抛弃妈,那你现在为什麽带这个女人回来?」我歇斯底里的大吼,彷佛要宣泄心中所有的不愉悦。

「婉岑,你爸他是爱你的,只是自从你母亲过世後......」在旁观看的尹静希终於忍不住开口相劝。

「住口!不要用你的嘴提到我妈!」却立刻被我硬生生打断。

能喊我女儿的,只有妈妈;能煮饭给我吃的,只有妈妈;能帮我洗衣服的,只有妈妈;能让我窝在怀中撒娇的,只有妈妈;能用温柔话语在我耳畔说睡前故事的,只有妈妈;即使是她死了,妈妈这个位置也永远不会轮到我眼前这个女人!

我刚进来忘记带上的家门在这个时候被轻轻打开,从外头走进来的是住隔壁的顾宇廷的妈妈,她似乎是听见激烈的争执声才过来一探究竟。

只见她满脸担忧的望着我,又望向父亲:「你还是要抛弃沁莹吗?」她眼角泛泪的说出母亲的名字。

顾宇廷的妈妈和我妈妈是多年的知心好友,在妈妈过世的时候,她也彻底崩溃过。

「妈?」顾宇廷母亲身後传来一到熟悉的声音,「怎麽了吗?」果然是顾宇廷。

早上才和他争执过的我,立刻撇过脸庞,不去对上他的视线,现在的我,连看他的勇气也一并丧失。

「为什麽你们都要说我抛弃沁莹?我没有抛弃她,我只是无法再维持现况;只要是人在这世界上,心脏还在跳动,就会有七情六慾不是吗?我希望自己能够安稳的过完下半段的人生,婉岑,为什麽你就是不肯接受静希阿姨?」父亲眼底映着痛苦和无助,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在妈死後变得有多麽脆弱。

我的眼神顿时由犀利转为软弱,握着包包袋子的手也开始发抖。

「婉岑,我有做错什麽事情吗?我只是在谈一场平凡的恋爱而已,我也希望自己能够走进你的内心......」尹静希温柔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

我的喉咙一涩,再也找不到锋利的话语去对待她。

是啊,她有做错什麽吗?好像是我,打从一开始就对她强烈排斥,连给她好好表现的机会也没有,我只是只要一想到妈,就会不顾一切的想把她推出我和父亲的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却早在妈死的时候,彻底崩裂瓦解。

不管我怎麽努力去拼凑那些碎片,却只会刺伤自己。

我垂下眼帘,眼神空洞茫然。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待的地方是什麽,是一个家,还是一个让我近乎疯狂的黑暗监牢。

「够了......」我紧握包包袋子,浑身止不住颤抖。

「尹婉岑?」顾宇廷不安的朝我看来,栗色眼瞳尽是担忧。

「早该那天我真应该要跳下去的......」我低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话。

心中有一条荆棘不断攀爬,攀附着那早已冰冷的心,将它尖锐的刺嵌入里头,疼到我连血都留不出来。

我用力撞开在门边的顾宇廷,埋头就往外冲,冰冷的身影消失在已经拉下夜幕的天空里。

「婉岑!」父亲吃惊的唤着我,然而我却充耳不闻,「宇廷,拜托你去追那孩子!」

「好!」顾宇廷点点头,迈开步伐也是往外头冲,惊慌的跟上我的脚步,等到他回过神来,却发现我早已消失。

我移动着艰难的脚步不停奔跑,细细的啜泣声伴随呼啸而过的风声刺痛我的耳膜,我彷佛丧失心智一般,什麽都无法思考,只知道要一直往前跑,却毫无目的地。

包包内的手机一次又一次震动起来,像是在诉说谁的慌乱,然而我却置之不理。

穿过一个又一个巷口,经过一条又一条马路,我终於累的放慢步伐,停在一座公园前面。

现在是吃饭时间,公园里一点人的气息也没有,只有夜晚的寒风穿梭其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

我哽咽着走到秋千前面,一屁股坐上去,用冰冷的双手摀住脸颊,任由滚烫的眼泪从手指的细缝中流泄下来,滴在我的牛仔裤上,晕开了布料。

「呜啊......」这一刻我彻底崩溃,歇斯底里的哭喊出声,千疮百孔的心开始将血液蔓延,原来并不是痛到流不出来,而是我一直竭力压抑着,现在它终於一次爆发,冰冷的血腥味充斥每一个毛细孔,作恶的令我开始乾呕。

「呕......」我压低背部,企图把这种晕眩感压下,但後脑勺却传来心跳般的震动,让我眼前一黑,跌下秋千。

我双膝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摀着自己的胸口,眼泪还在不受控制的涌出,心脏还在流淌鲜血。

我的眼睛好痛,鲜红的血丝蔓布,乾涩的让我眨了眨眼,却发现眼泪开始停下。

原来真正的痛,是难过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冷冷的低笑着,嘲笑自己的狼狈,嘲笑自己的愚蠢,嘲笑自己的行为,也嘲笑自己的可悲。

从秋千上跌落时,我的包包也跟着掉下来,没有拉好拉链的关系,里面的东西凌乱的散落出来,包括我的手机。

「嗡......」刺眼的灯光在黑暗中亮起,萤幕上显示着的却是『韩海旭』三个晃动的字眼。

我怔住,看着手机萤幕沉默不语。

顾宇廷找他帮忙吗?又不关他的事,何必呢?

「尹婉岑!」这时,一个怒吼声在公园入口响起。

我抬头一看,满脸惊慌的韩海旭手持手机,幽黑的双眸不悦的射向我。

虽然他曾冷言冷语过,也曾用寒冷的语气警告我过,可是我却不曾看过他如此愤怒的容颜对待我,让我顿时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只见韩海旭小跑步朝我跑来,一边挂上电话,不到一会儿,他已经蹲在我面前,在我分神之际,把我整个人纳入他的怀里。

我再一次傻眼,感受他不断收紧的双臂紧紧环住我瘦弱的背脊,沉重的喘息声在我耳畔缠绕,他也跟着跪在地上,将脸埋到我的颈窝。

我才赫然想起,上次我要自杀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激烈的反应。

他以为我又要做傻事了吗?

眼前这个人,可以在中午的时候吐出寒冷的语气,警告我太过份,现在却又可以紧紧抱住我,担心我离开。

谁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男人也好不到哪里。

从他身上流出的温度渐渐温暖我的身躯,不知不觉中,那想呕吐的反胃感也被压下,转而形成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我的眼睛不再那麽痛了,心脏也不再流血了,我的世界不再崩塌了,所有的一切全都像静止一般,凝固在半空中。

我闭上双眼,任由自己依恋这份温暖,手指回到原本的温度,身子也不再颤抖,寒风不再那麽刺骨。

我世界里的暴风雨,逐渐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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