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声音应该是要很轻柔,并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可是我却一个音也想不起来......
残留在我脑中的,只剩下碎裂的玻璃声,一次又一次尖锐的割在我心上。
不知不觉,我人已经站在车水马龙道路的上空,一座天桥上面。
脚底下忽明忽灭的灯光在夜间闪烁,疾驶而过的汽车引擎声在耳边呼啸,夜晚的寒风随着雨无情的拍打穿着单薄的我。
是不是只要一脚从这里跳下去,所有的一切就可以消失在我眼前......?
我的思绪变得杂乱,雨中的冷空气也顿时稀薄的让我难以呼吸,冰寒的雨水狠狠的打在我身上,身体彷佛结冻般,麻木的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感受。
暴露在湿冷空气中的手,缓缓覆上天桥边的栏杆,自黑夜落下豆粒般大的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睫毛上,滑过脸颊;僵冷的脚站在栏杆之中的缝隙间,我闭上双眼,感受濡湿黏腻的雨伴随冰冷感爬上背脊,彷佛是站在悬崖旁,空荡荡的处身之地,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没事的,只要再一步,再一步......我就可以丢下沉重的包袱离开......
脑海最後浮现的,竟然是顾宇廷灿烂的笑容,却慢慢远去,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或许我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替我感到难过。
我深深吸进一口这不再让我有任何留恋的世界的空气,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不停的颤抖。
撞到地板的那一刻会很痛吧,可是却也可以毫不留情的潇洒离开这里了......
嘴角解脱般的拉开一道上扬的弧线,风和雨无情的撩起我的发梢,吹颤我的睫毛。
我最後唯一感到後悔的,竟然是我到死,还是没有告诉顾宇廷那只迟钝的大恐龙,我从以前就一直喜欢他,喜欢很久、很久了。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当我第一眼见到那个瘦弱的小男孩的时候,又或许是当他朝我伸出那只如阳光般手掌的时候,但我真的不清楚......
欸,傻瓜,我死了,你会替我感到伤心吗?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在雨中低喃,嘴角无奈的再度上扬,空荡荡的身体正准备好要往下坠时,一到强而有力的力道忽然死死捉住我的手腕,紧紧的禁锢住。
我的身子错愕的震了一下,惊讶的转过头往身後看去,回眸之际,第一个迈入眼帘的竟然是蹙紧眉心韩海旭的脸庞!
「你准备要做什麽?」他饱含愤怒的声音穿过雨中而来,深邃的眼眸冷冷的锁在我身上,好像要并发出两道冷光。
我震慑的说不出一个字,嘴唇微启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怎麽可能,他怎麽会......
「下来。」韩海旭咬牙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我感觉到他的手虽然紧紧握住我的,却微微的在发抖。
又不是他要跳,紧张什麽?
「不关你的事,放开我。」我将眉心皱成一团,气恼的瞪向他。
怎麽这麽刚好被他看到?看来这回是不得不跳了。
「想死?」韩海旭深如黑潭的双瞳仍旧紧紧锁在我身上,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在他眼中流动,「就这麽想死?」
被他这麽一问,我原本坚定如山的信念开始动摇,愣愣的对上他的目光却说不出话来。
「你这一跳,什麽都会失去,你不想再努力给你父亲看吗?」他紧绷着脸问,却让我顿时感到火冒三丈。
这个人,他懂什麽?
「你舍得丢下顾宇廷吗?」韩海旭又问。
这一刻,我顿时无言了,眼底不知道为什麽开始聚集热泪,酸涩感集中在鼻头,让我有种很想哭的冲动。
原来,我还是这麽不想死。
「下来吧。」韩海旭不再以冰冷的声音劝戒,声音转为低柔,眼神也变得温和。
眼泪终於不争气的随着雨水滚烫落下,我的身子颤抖的比刚才还要厉害,我咬着下唇,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做出这麽傻的事情。
「你什麽都不懂,凭什麽阻止我?」为了最後一点威严,我仍倔强的不肯松开放在栏杆上的手。
韩海旭神色复杂的望着我,过了良久之後才缓缓开口:「我的确是什麽都不懂,但是我只知道不能让你死。」他深邃的眼瞳中,有着一抹坚决。
这回我是真的傻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回应他的话。
过了很久、很久,对我来说彷佛有一个世纪那麽久般,我才低哑着嗓音在雨中颤抖的对他说:「好吧,我认输了。」
语末,我松开了放在栏杆上的手心,准备转身时,脚下的水渍却让我重心不稳,一整个人往後滑倒,但却没有预期一般的疼痛感,而是在我的後脑杓接触到一个温暖的胸膛後,我的身体僵硬的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任由自己往後跌去。
站在我身後的韩海旭反应速度很快,原本仅用一只手捉住我的力量,转为把我整个人纳入他的怀中,我和他就这样一起跌在天桥上,两个人因为没带伞而被雨淋的像落汤鸡,狼狈的犹如流浪狗。
「没事了,没事了。」从背後还住我的韩海旭情绪似乎比我还要激动,环绕我的两只手臂不停的颤抖,我感觉到他的热气吐在我冰冷发红的耳根子上,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不断低喃。
现在是什麽情况?他怎麽比我还害怕的样子?
静谧的雨声中,除了我们脚下不时传来的汽车声,也只剩下他在我背後的喃喃低语声,以及我颤抖的呼吸声。
或许如果今天不是他阻止我,我可能真的会跳下去,就这麽消失在这个世界。
──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