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欠揍的永陆轩和仍旧一脸笑意的桂宪青,来到主花园一旁的小亭中,原本已经不太悦愉的心情,更因永陆轩在一路上不断的揶揄嘲笑而差到了极点。
「哼,不找个偏僻一点的地方,还真怕你的破琴音会吓坏别人。」想起他刚刚竟然当着桂宪青的面就这样取笑我,我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了。
好啊!永陆轩你这家伙竟敢取笑我不懂音乐!
要是我不给你一点儿颜色看,你倒真的把我当成病猫了,待会就给我用你那双狗眼看清楚!「把桌面上那把柳琴给我拿过来!」
到了古色古香的小亭里,没待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原本心情不佳的我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恶劣,吓坏了原本还有着好雅致弹琴绣花的官家小姐们,互相对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永陆轩和桂宪青二人亦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像在看怪物似的。
其中几个官家小姐被我如此一吼,或许是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哪里曾被人如此对待过,鸡飞狗跳的弄得花容失色,还以为发生了什麽事。待冷静下来後,发现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童养媳便想要发怒。但当目光触及我身後的桂宪青和永陆轩时,看两位身为尊贵的人都没有作出什麽反应,她们又凭什麽呢?
只好强忍下怒气,灰溜溜地一窝蜂走了,顺带留下一把造工精致的柳琴来,离开前还心有不甘地回头望了我们好几次。
哼,算她们识趣!
我一屁股坐在小亭中央的桌子前,抚着放在桌上那把柳叶琴的弦线。
抚过柳叶琴上一条条细长的弦线,指腹偶尔滑过时发出微微颤抖的声音,经由工匠细心打造出来的柳叶琴姿态犹如一个身态婀娜多姿的美丽女子,轻拨几下,似是从远方以来的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果然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东西,连一把琴都是如此地讲究。
「你懂吗?你要是不懂的话,就快点认了吧!我跟桂宪青是不会取笑你的,呵呵呵呵……」
永陆轩扫了我一眼,绕起二郎腿,抖着脚坐在小亭的横梁上,不屑地撅着唇,比起身旁坐姿端正的桂宪青,全然就是一个痞子,抓起桌上的一壶酒抬起头就灌了一大口。
我不得不承认当美酒下喉时,他脖子上微微的起伏,衣领下那隐藏着的漂亮锁骨,加上那张妖孽般的脸,确实带了几分性感,害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别对着自己的敌人犯花痴。
我专注在调整弦线上,装作什麽都听不到,气得永陆轩一直猛灌酒,似是以为我会像平日讨好他的那些人一样哀求着他别喝了,害怕他会伤到自己的胃。
我呸!他最好快一点喝死算了,免得留在世上祸害他人!
反倒是桂宪青仍是一副儒雅的模样,温文地挺坐在桌旁的小圆櫈上,笑着道:「我相信阮姑娘肯定不会让本王跟陆轩失望的。」
这才是人说的话嘛!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回他一个自认为最美、最可爱的笑容。
永陆轩瞪了我一眼,我也不甘示弱回他两颗卫生球,瞪什麽瞪,没看过美女弹美琴吗?
待弦线调整好了,确定每一个位置的琴音都没有偏差,我乾咳了两声,正襟危坐地回想以前念书的时候参加的柳琴社团是怎麽练习的,再加上几分常看古装剧得来的经验,勉强也能摆出一副精通琴技的官家小姐模样。
既然没拨子,就只能用手指挑了。
我把双手各放在柳琴的上下侧,两根指头贴在一起轻柔划过那几道弦线,弦线间马上发出几个微弱但清脆十足的音调,手指头不断地这弦间游走,轻闭上眼,感受那古代独有的凄凉晚风吹过脸颊,掠过眼睑留下一丝奇异的感觉,似是整个人快要伴随着晚风飘送而远走。
只是我不知道,若现在我张开双眼,便能看得永陆轩和桂宪青眼中那抹惊异。
我细慢地弹奏着那熟悉的音节,一句句《发如雪》中意义非凡的歌词从我唇中吐出: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
缘字诀几番轮回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唱到这里,回忆起那一句句的歌词,我不禁在心中暗问自己:什麽时候,我才能找到那令我心甘情愿,在弱水三千下,也只取一瓢喝的人呢?
不禁张开双眼,赫然对上桂宪青沉黑的双眼,如黑夜中的繁星,俊朗得动人、飘渺得心动。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我忽然惊觉,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锺情,那我很肯定,我以往十七年的等待,都在等眼前这个俊逸男子的出现。
我的视线落在他性感的薄唇上,若有若无的张动让我血脉沸腾。
我不知道桂宪青吸引我的地方在哪里,我对他也是全然没有一丝了解,但我很清楚当他出现的时候,我的心跳是从来不曾试过的快,或许是他那谪仙般的身姿,勾起了我跟其他女子一样对自己未来如意郎君幻想的记忆。
要是能跟这种飘渺出尘的人过一辈子,我想是很多女子都曾渴望过的事。
……
唱出最後一个调後,指腹压在那几条仍在微颤的弦线上,把它们最後的悸动带走,直到曲终,周围又再度回归沉静,气氛一下子莫名地尴尬起来。
我这才想起来,正常的古代女子,应该不会那麽大胆唱出这种带着丝丝情意的歌吧?而且还是一次面对着两个男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麽,僵硬地放下了搁在琴面的手。
永陆轩在我唱歌的时候不断像机器一样,把一杯杯满溢出来的酒灌入肠肚,那张双颊微红的脸,像是盯着讨厌虫子一样盯着我看,看得我莫名地向後缩了缩,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孩。
我都忘了永陆轩也算是我未来的「夫君」呢,这样他肯定是以为我要红杏出墙了吧?
突然头上响起几下的掌声,我惊讶地抬起头,桂宪青率先打破沉静,站起来鼓掌,眼中带着没有掩饰的欣赏,道:「很好很好!本王今天终於找到懂得歌赋之美的知音!这三千东流水流得好!永陆王府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小小的丫头也能有如此技艺,本王佩服,佩服!」
「王爷过奖了,奴婢的只是些雕虫小技而已,实在不足挂齿。」
我礼貌地欠了欠身,一下子就忘了刚才的忧虑,被有好感的人称赞,不论谁都会开心的,同时向一旁把酒当水喝的永陆轩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喝那麽多酒,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给喝死!
永陆轩炽热如火的目光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像在责骂我在骗他不懂弹琴的事,我勇敢地面对他责备般的目光,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对!我是不懂弹古筝,但我懂弹柳琴啊!柳琴也是琴嘛,他又没指名道姓呵呵呵呵……
桂宪青笑了笑,我这次发现跟他相处的这一阵子,他就已经笑过很多次了,他真的是个很喜欢笑的人,在这一个短暂的晚上,他笑得次数比这永陆轩发怒发脾气还要频密,而且还笑得那麽好看,那抹要把所有东西都溶化掉的温暖笑容,确是养眼。
「姑娘不用谦虚,如果姑娘不介意,可否日後再让宪青向姑娘请教?」他双手抱拳礼貌地弯身说着,还自称自己的名号,一点架子都没有,看得我受宠若惊。
这个时代的男子自古便视女子如草芥,可有可无,只看稍为富裕的人家都纳了数名小妾就知道了,女人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配衬品,我也已经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了。
可是现在桂宪青却......
我压下心中泛起的感动,得礼地又福了福身道:「若王爷不介意,奴婢自然愿从。王爷可要再让奴婢再弹一曲,好让王爷今晚能尽兴而归?」
「好!阮姑娘如此大方,就请让姑娘再为宪青和陆轩再弹一曲!」桂宪青毫不犹豫地回答,脸上那高兴之情显而易见。
既然他听得开心,我也弹得高兴,还可以多留在他身边一会,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永陆轩听见我这麽说,气得整个人蹦了起来指着我就想要骂,却被我打断了话。
「王爷想要听什麽曲?奴婢给王爷弹一首家乡的《橄榄树》可好?」我笑容满面地无视掉永陆轩怒不可遏的眼神,只顾看着身旁的桂宪青,比起像小孩子般的永陆轩,当然是成熟温柔又得礼的桂宪青更为讨喜。
「阮小花!」
继续无视。
呵呵,很不爽吧?谁叫你欺侮我?
「好,这曲子名字听起来挺新鲜,本王也没听过。」桂宪青又坐了下来,满脸期待地等着。
你当然没听过,要是你听过的话,就不是我穿来,是你穿来啦!我暗中腹绯。
我随意站着,抱起柳琴,再次拨弄那几根弦线,看着桂宪青像我刚才一样闭上了眼睛,而我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盯着他看,竟有些无法抽离视线的感觉。
繁华盛世的一个黑夜中,三抹原本不该聚首一堂的身影享受着黑夜的抚慰,听着那一点点几千年後来到的琴音,散播到空气中......
不要问我从那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麽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那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