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
令狐西华急忙道歉,并试图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药包。不料,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已先他一步拾起了药包,并递到了他手里。
“谢谢。”令狐西华脱口道谢。他一抬头,视线与一双明亮海蓝的眼睛对个正着,这一下,登时惊得他浑身一震!
“你……你……”
他一连倒退了好几步,手里的药包全掉在了地上!
“烈火,见到我,至于那么害怕吗?”低沉而略带几分慵懒的好听嗓音传入耳中,听在别人耳里,或许会觉得宛如天籁,然而令狐西华却是脸如白纸,几乎没了血色。
“宫主?”他喃喃自语。而那人已经伸手一掀,揭开了面上的人皮面具,现出了庐山真面目,向着他微微一笑。
面具一揭开,刹时,仿佛空气之中,都射出了光芒。
眼前站立的,是一位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子。他身穿黑衣,背负长剑,身材挺拔,卓然不凡,而容颜更是光彩夺目。此人肤色与常人大不相同,异常明净白皙,衬得五官相貌更加标致。清朗的剑眉下,一双明亮的蔚蓝色眼眸,如同海水般澄明,而那微微上挑的眼角,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与生俱来的自然风流中,更流露出一种勾魂邪魅之气。
“玄天煞!”
面对这个令人惊艳的青年男子,令狐西华的反应却是一连后退几步,身体如同灵猫一样弓起,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一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看到对方充满警惕性,随时可能发出攻击的姿势,这被称这玄天煞的男子,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盯着他的脸,眼中俱是伤痛。
“烈火,我找了你好久,我一直都在找你。皇天没有负我,你真的还活着,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找我,好,很好!”令狐西华冷笑一声,手腕一动,只听呛的一声,一柄形状奇特,刀柄为蓝色的锋利弯刀已然出鞘。
眼见蓝光一闪,对方竟是亮出了轻易从不肯拔出的随身兵器“银叶”,玄天煞面色微变,退后了一步。“烈火,你武功恢复了?”
“玄天煞,我知我武功不及你,但既然你已经找上门来,逃避已无意义,玄天煞,亮出你的兵器,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音未落,银叶刀锋已划出一道弧光,直奔玄天煞面门,见他来得凶狠,玄天煞脚下微错,刚刚避过其锋,刀光又至,眼见令狐西华步步紧逼,银叶刀锋不离咽喉,虽然玄天煞武功高强,但面对令狐西华这拼命般的攻击,却也只能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只得反手拔出背上宝剑,往上一挥,架住了银叶的攻势,沉声喝道:“烈火,你真要为连沁香报仇吗?”
“是,我定要为连沁香报仇!”
向来温和的令狐西华,到底和这名叫玄天煞的男子有何过节,为何一见他便杀气腾腾?眼见银叶森寒,剑气凛冽,刀剑之声令人胆寒,原本好奇围观的路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四散奔逃。
就在两人刀剑相搏,大打出手的时候,忽然,一个女子诧异的惊呼声响起:“令狐公子?!”
这,是雪兰芳的声音!
令狐西华一惊,高手对阵,最忌分神,就这稍一分神,已被玄天煞抓住了破绽。如同闪电一般,玄天煞的剑,已格开了银叶,一指点中对方腋下软麻穴,锋利的剑锋抵在了他的颈上。
被击中软麻穴,令狐西华再也无力握住兵器,只听“当”的一声,银叶坠地。他脸色苍白如死,声音里却没有半分颤抖。“你杀了我吧。”
“杀你?”玄天煞一惊,急忙撤剑。“不,烈火,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令狐西华冷笑道:“玄天煞,你若定要带我回玄冥宫,便带我的尸首回去!我令狐西华今生今世,便有一口气在,绝不踏进玄冥宫半步!”
听着他们的对话,原本一头雾水的雪兰芳,似是明白了一点什么。只是亲眼见到玄天煞片刻便制服了令狐西华,情知眼前这人是个顶尖高手。眼见两人气氛不对,令狐西华完全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她生怕越闹越僵无法收场,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急忙上前打圆场道:“二位,二位,有话好好说,可别总是死啊活的。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有什么事,说开了不就好了?真要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雪姑娘,此事于你无关,你速速回去!”见雪兰芳上前,令狐西华面色一变,眼中尽是焦虑。
“这位姑娘言之有理,烈火你何苦如此。”玄天煞扫了雪兰芳一眼,又看向了令狐西华。“我与你本是自幼好友,到如今却一见面便刀剑相对,何等令人伤怀。”
“好友,我令狐西华高攀不起!”令狐西华怒道:“你不能容忍我关心除了你以外的人,你连我的心情都要控制!玄天煞,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或许我今生也无法为沁香报仇,但我告诉你,武力不能解决一切,你纵然有再强大的力量,也无法控制我的感情,我的生命!”
“你无法报仇,便当着我的面跳崖自尽,你让我情何以堪?!”回想当年那刻骨铭心的记忆,玄天煞的神情里充满了惨痛的悲哀。“烈火,你这样做,何其残酷!”
“我残酷?”令狐西华嘲讽似地笑了起来。“再残酷也及不上你,你竟然在我眼前,杀死了我的妻子!玄天煞,我已经把性命还给了你,再也不是玄冥宫的‘烈火’,不要再用这个名字叫我!”
玄冥宫,烈火!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雪兰芳终于回过劲来,顿时目瞪口呆!
身为天机阁的阁主,雪兰芳如何能不知道,玄冥宫是什么地方,而玄冥宫的“烈火”,又是什么人!
玄冥宫,本是来自北方,与苗疆五圣教,并称南疆北疆两大门派,四五年之前,它的势力开始向中原扩展。因其来自北疆,行事怪异,加之正邪难分,便被多事之人不负责任的封为“魔宫”。可事实上,也并未听说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伤天害理之事,势力范围虽然越来越大,都以商业势力为主。宫中财力之雄厚,不要说各门各派无人能及,便是着名的大富商也难及项背,据称其财富,真可以算得上富可敌国。
只是这玄冥宫主玄天煞,却是出了名的“罗刹宫主”。传说此人性情乖戾,唯我独尊,视人命如草芥,杀人于弹指之间。他生性又喜怒无常,玄冥宫上下,见到他无不噤若寒蝉,诚惶诚恐。说起来,这玄冥宫得到魔宫之名,恐怕有一大半都该归“功”于他。
就在三年之前,玄冥宫出了一件非常着名的事,便是颁下了宫主敕令,寻找一个人。声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并且放下悬赏,找到尸首者,赏黄金五百两。如果是活人,赏金更是达到了一万两。
他要找的不是别人,正是玄冥宫的右护法,烈火。
人人皆知,玄冥宫富可敌国,这样一笔巨额赏金,谁不想得到?可是,却没有烈火的画像。说到画像,此事在当时,几乎成了一个笑话。不知有多少画师被找去画像,结果玄冥宫主看到成品后,竟没有一个满意的,最后还大发雷霆,骂画师全是混饭吃的,只会骗钱没有真本事。结果是,画师不但没拿到赏钱,还被玄冥宫的属下痛打一顿扔出去,当真是苦不堪言,现在,一提起玄冥宫他们就避之惟恐不及。
而玄冥宫主为何如此着急要寻找烈火?这也是这件事真正出名之处。
传闻,玄冥宫主有断袖之癖,而烈火,便是被他看中的人。烈火的失踪,正是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不正常的感情,才冒着一旦被抓回,就将受到宫规严惩的危险,不顾一切的逃出宫去。
这件事沸沸扬扬的闹了足有大半年,听说玄冥宫主到最后也没有找到烈火,无奈之下只有放弃,此事才算尘埃落定。
事情已经过了三年,雪兰芳也几乎忘了此事,怎么也想不到,当年故事中的人,如今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令狐西华若是“烈火”,那这玄天煞,无庸置疑,必定就是那魔宫宫主!
这么说来,所谓到中原经商,在燕飞荡遭遇劫匪,妻子被杀,自己也被劫匪被打入江中,所有这一切,都只是谎言。事实的真相应该是,无论烈火是偕妻私逃,还是逃出宫后才遇到连沁香结为夫妻,最终的结果,他仍是被玄冥宫找到了。而正是眼前这位玄冥宫主,杀害了他的妻子,他是在万念俱灰之下,自行跳崖落江!
“你你……他……他……”一向伶牙俐齿的雪兰芳,难得说话结巴了起来。“你就是那个玄冥宫失踪的右护法烈火,而他就是……就是那位……尊贵的玄冥宫主?”
若不是突然想到传说中那人杀人不眨眼的作派,赶紧把不该说的话都吞了回去,“罗刹宫主”四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令狐西华低下头,眼眸低垂,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低声道:“是,我就是烈火。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对好友说实话,对不起。”
“不,这没什么。”雪兰芳忙道:“不会有人怪你的!”
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不是他是否曾经骗了好友,而是玄天煞这个大麻烦。以他的武功,若真刀真枪地硬碰,令狐西华固然不是对手,便是加上雪兰芳,也毫无胜算。雪兰芳的手暗暗扣在腰间,已做好使出成名绝技“桃花雨”的准备,万不得已,只有出其不意暗算玄天煞,帮助令狐西华逃走。
就在此时,玄天煞略带悲怆的声音再度响起。
“烈火,当年的事,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该明白,我便是杀尽天下人,也不会伤害你,又如何会杀死你所珍爱的人。”
“你竟然狡辩?”令狐西华猛抬起头,狠狠地瞪着玄天煞,眼中几有火焰喷出。“玄天煞,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亲眼看见你打死了她,今天却居然跟我说,你没有杀她?真是可笑,可恶!”
玄天煞欲言又止,只是凝视着他,眼中俱是痛苦之色。这样的神情落入雪兰芳眼中,她心中突然一动,隐隐感到,这个江湖传言乖戾霸道,杀人不眨眼的男子,或许在连沁香一事上,真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以他高傲的性子,应当不屑说谎,更不屑于抵赖曾犯下的罪行。
“令狐公子,你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雪兰芳忙安抚道。她随即转脸看向了玄天煞,说道:“玄宫主,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你要知道,杀妻之仇切齿伤心,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解开的。不论其中有什么隐情,你不说开的话,别人怎么能了解?”
听了她的话,玄天煞表情微变,看着怒视着自己的令狐西华,眼中神色变幻莫测,终于,他低下了头,黯然道:“是,连沁香是我打死。但她已中了腐骨散,毒入骨髓,无法可救了。”
“腐骨散?”令狐西华闻言大惊!
“你……你难道想说是我的母亲?!”
“是。”玄天煞答道。“你不仅背宫出走,私自与中原女子成婚,且那女子还是青楼出身,因而圣尊十分愤怒,绝不容她活于世上。圣尊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够阻止,就是我,也不例外。”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令狐西华脑中一片混乱。
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来令他痛心疾首的惨事,竟是自己的母亲一手所为。圣尊,玄天煞的授业恩师,玄冥宫至高无上的人物,也是他令狐西华的亲生母亲!
“娘……”心中猛然剧烈的疼痛,痛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令狐西华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缓缓抬起头来。“玄天煞,你说的可是真话?”
“若有半句虚言,我玄天煞愿遭天谴,万刃分尸,死无葬身之地。”玄天煞一字一句地答道。
虽然早已深知母亲的残忍,也非常明白,玄天煞绝不会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欺骗自己,但这真相一揭开,仍是太过残酷。
玄天煞话音未落,只听令狐西华一声狂叫:“娘!”一口鲜血当场喷了出来,刹时身体往后一仰,如同折断的木桩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烈火!”玄天煞大惊失色,抢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只见令狐西华两眼紧闭,脸色煞白,已是晕厥过去。
“烈火,你醒醒,烈火!”玄天煞连声呼唤,令狐西华仍是昏迷不醒。被这一幕情形所震惊的雪兰芳,回过神时,眼见玄天煞竟是束手无策,急忙上前。“他是急怒攻心,气血大乱,不要再耽搁了,赶紧带上他跟我走!”
顾不得多问,玄天煞急将令狐西华背起,紧随雪兰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