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城就是我和我家谢先生相遇的地方。
我只能说那个叫命中注定、缠绵悱恻、今生注定、缘定今生、爱恨纠结。
不过据多年後的谢先生的说法是:不仅是倒了八辈子的楣还被女鬼缠身。
对此我很不以为然,嗤然说:「倒了八辈子楣还赠送女鬼一枚,这叫买一送一,果然划算。」
鹊城近年来在我当初的大力提倡下,书堂是越办越多,满眼望去,每日申时一到,背着各种风情小书袋的学子们三三两两一团有说有笑携手回家,年纪上至十五、六岁少年到三、四岁幼童都有。
鹊城的改变令我很是满意。
「公主殿下,看在下官这麽努力致力於鹊城的份上……您看这官奉……」我身前的一名男子嘴脸谄媚,一边还朝我挑眉抛媚眼。
我翘着脚坐在椅子上,一手优雅的端着热茶,「玫瑰,你刚说了什麽,本公主刚刚耳朵痒着,没听见。」
男子脸瞬间黑了下来,严厉纠正,「公主殿下,下官姓梅单名圭。下官刚刚建议官奉……」
「好了,玫瑰,叫你家牡丹上菜了。」我不耐烦滔滔耳朵,肚子很是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我满意的拍拍肚子,以示鼓励。
梅圭欲哭无泪,公主您无视我的正名就算了,牡丹又是什麽鬼,我的小厮明明叫牧丹阿!
梅圭是鹊城负责的主事,如果说宸萻公主是名义上的城主,那梅圭就是地下城主。每个城池都有一个负责的主事。宸萻公主主要的工作只是例常巡视,还有喝喝茶嗑嗑牙,顺带剥削一下员工。
「这城主宅邸打扫得满乾净的,东边那厢房本公主看挺好的,就决定住那了。」牧丹是个年约十四的黝黑少年,他带着属於乡村专属的羞涩笑容手脚俐落的一一送上今日的午食。
「……公主,那是下官的房间。」梅圭小心翼翼地替我添菜一边道。
「喔?」我转过头似笑非笑,又夹了一口烫得刚刚好脆度,口味清甜新鲜的青江菜放入嘴里。
「……下官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梅圭的脸色已经由黑转变为红,气的。他午食也不吃了,灰溜溜的转身去自己房间收拾行李去了,一边以为在我看不到的角度不断咒骂恶毒女人之类的。
本公主为人心善,就不与此等小心眼的花朵计较了。
偌大的圆桌只有我一人吃饭太过空虚寂寞,我叫上了牧丹,不过牧丹这孩子害羞得很,推迟了好久,在我横眉竖眼之际终於乖乖坐上椅子,默默不吭声的死命扒着饭。
可怜的娃,玫瑰肯定压榨童工。我满眼怜悯。
「公主,这是这几年移民入鹊城的名单。」如荤手拿着厚厚一本用胶绳穿插的牛皮书递给我。
我放下碗筷,接住牛皮书,牛皮书很重,也不知道有没有足三斤,随意翻了几页,也面上白纸黑字写得密密麻麻,看得眼睛生疼,我将牛皮书还给如荤,慵懒的说:「放到本公主房间,待本公主有空再看。」
移入鹊城的外来民不只会有大弘的外地居民,多多少少也会有外邦人,因此对於鹊城的控管更是严格。
如荤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什麽事,「公主,皇上……」
她话还未完,我已经哭丧着表情,凄厉地鬼哭神号起来,「不会吧!本公主前脚才刚到鹊城,小魔头就派人後脚来逮本公主?这叫本公主的尊严往哪摆?丧尽天良会报应的啊!」
公主,您现在诅咒的对象可是皇上?
如荤抽搐嘴角,尽责的把自己要传达的话给说完,「皇上口谕瞧着公主挺喜欢梅溯的,特让梅溯跟着公主。」
「梅溯?」我眨眨眼。
「梅溯。」如荤重复确认。
「阉了送回去到小皇帝身边当太监。」我漫不经心拿着筷子把饭碗中剩余的白饭搅得乱七八糟。
牧丹猛然一抖,黝黑的脸上两颗圆亮的眼珠子一副看到猛兽一样。
糟了,我是本性良好的姑娘。我默默在心里自我催眠。
「暗卫留着便留着。」不知何时整理好行李的梅圭慢条斯理走到我身旁的位子坐下。
我斜眼看他,那表情多半是不屑。
「公主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放心不下您一个人在外面。」梅圭替自己盛了一碗饭,往牧丹只有白饭的碗里夹进一些青菜和炖肉。
「本公主也不放心小皇帝一个人在宫中。」我抿抿嘴。
如荤和梅圭同时瞪大眼。
「不如玫瑰你也阉了进去陪小皇帝吧?」
据说後来的三日牧丹小朋友恶梦连连,梦呓都喊着宸萻公主好可怕。
在鹊城的第一夜睡得酣甜,阳光透过雕花薄窗纸洒入地面,一片柔和光晕圆了一角,清晨鸟儿在屋外的树梢上婉转地发出鸣叫,边叫边跳。
我半眯着眼从床舖坐直身体,睡眼惺忪瞧了窗外一眼,喃喃自语,「好吵,待会儿让三娘炖了鸟汤来喝。」
「公主醒了吗?」如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我揉揉眼。
一般来说,妹妹如素负责照顾我的起居,而姊姊如荤则是负责其他外务。
如素打了一盆温度适中的洗脸水走进来,随着她的开门,屋外阳光肆意闯进我的眼帘,一股暖意洋洋。
我满意的像只餍足的小猫眯起眼,任由如素轻轻用白巾沾水擦拭我的脸。
「今早发现喜鹊又成群到鹊城了,公主,您说这会不会是有什麽好事要发生了?」如素神情认真专注替我拭脸一边笑道。
我猛然睁开眼,「喜鹊?」狐疑的看了一眼还在窗外叽叽喳喳乱蹦的鸟儿。
「是啊!好多只呢。」
我惊喜地站起身,「当然是好预兆了!代表本公主终於要嫁出去了!」
「嫁谁呢?」如素呆呆地问。
我心花怒放,「当然是上街找了!」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调的素色寝衣,焦躁的说:「快!快!帮本公主穿得美美,今天铁定抓了个驸马回来!」
待我着装完毕,一袭亮粉色的湖水袖抹胸长裙衬托出本公主不堪盈握的柔软柳腰,微卷的长发在如素的巧手下柔顺如瀑的整齐披在双肩上,一支蝴蝶髻上的红色流苏摇曳出漂亮的弧度。
我吹着愉快的口哨出了城主府,一路哼着小调,走走跳跳在鹊城的街道上,身旁齐排绿意树梢上的喜鹊依旧活蹦乱跳,身旁路过的小贩和过路人也是满脸带笑。
看得出来这难得飞来的喜鹊也让鹊城的居民倍感幸福。
我忽然停下脚步。
人都说女人直觉最准。所以此刻,有人在跟踪我。
难道会是小皇帝派来的暗卫梅溯?
我歪了头想了一下,随即二话不说转过身,「喂!梅……啊!」一道黑影立即从我正面突破,矮矮黑黑的小个头撞进我怀里,把我撞得七晕八素,我脚步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是传说中的投!怀!送!抱──?
我脑袋转过千百个转,惊喜的瞪大眼要看清楚这投怀送抱的如意郎君是哪位仁兄,不过只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鬼油头垢面脏乱无比的迅速朝我系在腰间的精致荷包出手,一扯一拉间又嗖地蹦出我怀里,速度之快逃之夭夭。
我懵住。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扒!手──?
「本公主所剩无几的零钱你这王八羔子也敢抢?」几乎是一气呵成,我反身顾不得一身华丽的衣裙沾染尘灰,拔腿就朝那个扒手逃走的方向狂追而去。
两旁的小贩只看见一道如旋风的人影以非正常人的疾速狂奔而过自己身旁,刮起的层层旋风卷起脚边的落叶打了个卷又归於平静。
「该死的小鬼,跑去哪儿了?」我气喘吁吁的在一个死胡同停下,眼角瞄到扒手从胡同底左侧高墙翻身而过,我露出阴险的笑容,「小样的,跟姑奶奶玩?」
撩起碍手碍脚的裙角,在小腿肚上打了个结,借着堆置在墙角的好几綑木材,我使尽吃奶的力气努力翻过墙。
「痛痛痛痛痛。」虽是顺利翻身过墙,却重重跌落在墙的另一边,摔得我四脚朝天,五脏六腑好像都已经上下扭转了一圈。
我扶着好像闪到的腰吃力地站起身,才发现进到一间占地庞大的书院,现在正是学子们上课时间,依着年龄层细分的各书堂坐着满满的学子,朗朗念书声带着令人沉醉的浓沉书香。
「嗯……真不错!啊!你还往哪跑!」正想称赞一下自己的伟大功绩,那扒手窜得飞快,一下就在我眼前消失不见。
我追着追着,跑着跑着,最後飞扑进书院茅厕和我未来的谢先生见面了。
茅厕的木门被我撞出一个大洞,我四肢呈现扑倒的状态,两眼发黑头昏眼花。
而谢先生正提着卡在膝盖间的裤裆愣在原地。
我抬起头,对我家未来的谢先生说了历史性的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
「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