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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感谢今天来到现场的所有朋友,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担心,担心现场可能会发生工作人员比读者多的窘境……」一站上台,望着台下摩肩擦踵,几乎无法旋身,而人人手捧一本新书的拥挤场面,杨韵之差点就要哭出来。在现场如雷的鼓掌声中,她吸了几下鼻子,才又说:「这样的一篇故事,是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纯粹只是一时兴起的情况下所完成的,没想到它却能成为一本实体出版的书,老实讲,连我自己都很意外,所以我必须先跟推荐我投稿的孟翔羽先生说句感谢。」说着,杨韵之的手一指,刚刚负责开场的孟翔羽,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台边,微微点头致意,当然现场也响起一片掌声。
「此外,我也要感谢出版社的编辑,以及负责这本书所有行销工作的每一位同仁,谢谢你们。」礼貌地点头,杨韵之又深呼吸几口气後,握着麦克风,说:「但除了这几位之外,我还有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她像是我的姊姊,像是我的家人,甚至,比我真正的亲人还要照顾我。我简直无法想像,如果没有她,此刻我可能会以怎样一种样子上台;如果不是她的帮忙,今天根本就睡过头的我,搞不好到了活动结束都还来不了。」说着,她很努力在台下的人群中搜寻,然而人数实在太多,她看了又看,却一直没看到骆子贞的身影,只发现李于晴跟程采就在角落,露出加油打气的眼光,一起看着这边。
「对不起,因为人数比我想像的还要多上很多,所以我看不到你。」杨韵之有些紧张,轻咬几下嘴唇,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子贞,如果你在的话,可以走上台来吗?我觉得,这一刻,所有的开心跟喜悦,所有的骄傲,都是因为有你在,才有价值……」说到这里,杨韵之已经流下眼泪,现场的工作人员急忙跑上台来,拿了湿纸巾,小心地帮她擦拭,只是直到擦拭过後,始终不见骆子贞的身影。
「我知道你在,也知道你一定是不好意思上来,但没关系。」努力让自己情绪恢复镇定,杨韵之说:「我的这位好朋友,是在我大学的这几年中,不断支持我,也给我很多启发的夥伴,她经常像一位睿智的先知,永远能够比任何人都更早一步,看到这个世界的变化,也因此,她才能引领我,以及我们的几位室友,在这样的世界里一步一步往前进。各位,请恕我在这里聊起我的朋友,但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如果没有她,今天你们根本也不可能认识写小说的杨韵之。
只是,最近我们的生活圈里,陆陆续续地,发生了好多事情,我们吵架,我们憎恨,我们埋怨,我们也误解或曲解了彼此要传递给对方的关心,而在那之後,又缺乏坦然道歉的勇气。我们跟所有的平凡人一样,都不具备足够的理性,好去克服那些障碍。所以长达一个多月来,她暂时离开了我们的身边,离开了我们一起居住的地方。而我有很多次、很多次,都想拨个电话给她,都想跟她说声抱歉,请她原谅任性的我,请她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次回到那个开心的世界里。
然而,每次当我拿起手机的时候,却又被我自己的懦弱所击溃,我害怕她可能会拒绝,害怕自己会从此失去一个最重要的人,这种不安的情绪,一直深藏在我心里,而随着这场活动的即将到来,忐忑的心情也几乎到了最高点。
昨天晚上,我的另外两位室友,她们提议要一起提前庆祝,可是我一边喝着红酒,却一直感到悲伤,因为,那本来应该是我们四个好朋友,像家人团聚般的聚会。这本新书的出版,如果有任何值得骄傲的地方,那这份骄傲,都应该是我们要一起分享的,可是,她却缺席了。
因为这样,昨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只有把自己灌醉,我才能稍稍地,从庞大而沉重的心理负担里暂时逃脱,只是我也知道,隔天醒来後,或许终究还是得面对那种,可能再也看不到她、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日子的痛苦,而我也几乎相信,一切就只能是这样了。这种煎熬的心情,一直到今天中午,就在这场活动开始前的半小时,才终於得到释放。
有些很早就来排队的朋友,也许你们已经留意到了,我在活动开始前五分钟才抵达,是一辆奔驰在台北市区,鸣笛声呼啸不已的警车把我们载来的,能有这麽广大的神通,想得到这种办法的,当然也就只有我的这位好朋友骆子贞了;甚至,连我此时脸上的妆,也都是在警车上,她帮我一点一点化上去的。她没有忘记今天的活动,她没有忘记这份我很想跟她一起分享的荣耀,她没有抛弃即使已经如愿以偿,当上作家之後,但依旧非常渴望、非常盼望能再跟她一起生活的,那个一无是处的我。
说了这麽多,我不只想感谢我最亲爱的、最重要的这位好朋友,我也想跟你们说,不要轻易忽略了,你们一定也跟我一样,身边可能都有一位,或者好几位这麽重要的朋友。各位,我们活在一个不能没有爱的世界,对吧?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千万不要跟我一样,差点因为自己的任性跟懦弱,就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朋友,好吗?」说着,杨韵之脸上带着微笑,眼神依旧努力在人群中搜寻着,然而看来看去,她终究还是没找到人。
「子贞,」谈话的最後,杨韵之站在台上,轻轻闭上眼睛,说:「无论你在或不在这里,我都想跟你说,谢谢你,能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你,是我最快乐、最幸福,也最骄傲的一件事。」
-待续-
每个人都应该有资格,拥有一份不变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