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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最好先别出现在姜圆圆面前,以免影响她的心情,骆子贞没再进病房,却在外头走廊的塑胶椅子上坐着。她忘了自己肚子本来有点饿,也忘了时间已经不早而没有洗澡,只是坐在那里,双眼看着走廊上的一切动静,但那些动静却又完全没有印在她的心上,只偶有几次,巡房的护士走了进去,大概是换药或查看点滴,以及做些纪录之类,她们出来时,骆子贞总会问上几句,但得到的答案都一样,护士们都说姜圆圆目前状况很稳定,需要的只是休息。
比起身体状况,或许圆圆最需要休息的,应该是受了伤的心吧?骆子贞叹口气,她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真是彻彻底底的弄巧成拙,而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麽办才好。
一整晚什麽都没吃,也完全没有睡意,入夜後的医院病房区很安静,尤其历经了傍晚他们一群人的大吵大闹後,此时的静默更显得深沉无边。觉得冷,但她没设法给自己取暖,下意识地,把这样的饥寒交迫当成是一种对自己的惩罚。一直缩在椅子上到天亮,走廊彼端的电梯门开启,程采看到她时,脸上满是诧异。
「你都没有睡吗?」程采问。
「反正睡不着,没关系。」她淡淡地说。
「你也没吃饭吧?这给你好不好?」程采点点头,提起自己手上一袋早餐,但骆子贞也婉拒了。
「好好看着圆圆,有事随时通知我。」只是简短的交代,她累得几乎睁不开眼,但偏偏却又毫无睡意,双手环抱在胸前,瑟缩着身子,转过身,就算完成了交班看护的工作。昨天晚上,李于晴离开後,她让杨韵之跟程采先回家休息,自己留下来守夜,陪伴姜圆圆。
「子贞。」才刚蹒跚地走出几步,程采忽然从背後叫住她。
「怎麽了?」骆子贞疲倦无力的声音回头。
「你以後别再这样子了。」只是淡然地说,程采满眼都是慨然。而骆子贞点点头,转身,慢慢地继续往前走。
一个人的存在,有时很难被注意到;但一个人的不存在,却总能让原本的世界出现些许不同的微妙变化,姜圆圆也许就是最好的例子。平常,家里有她就跟没有差不多,似乎也不见什麽重要性,然而她才住院一天,这屋子就乱了,厨房的水槽里有杨韵之跟程采使用过的锅碗没洗,客厅小桌子上有随便搁着的杂志,连刚刚进门时,都可以看到鞋柜旁搁了好几双乱七八糟的鞋子。
骆子贞没心情去管那些,她将包包往沙发上一丢,整个人瘫软地坐下,本来想洗个澡再睡觉,可是不知怎地,一回到家,屁股刚碰到沙发,她忽然全身无力,强烈的疲倦感侵袭而来,为了跟这种困倦对抗,她用力睁开眼睛,急忙又站起身。还是做做家事吧?她揉揉眼睛,望着这一屋子凌乱,起码在姜圆圆过两天出院後,别让她带着满身伤,还在那边洗碗、擦桌子吧?不管怎麽说,毕竟她是因为自己鲁莽的举动才受了伤,能帮忙分担点家事,对骆子贞而言,这是她目前唯一能为姜圆圆做的。
靠着这样的想法,她继续忍受着熬夜疲惫的煎熬,虽然动作很不俐落,但还是努力把家里给整理过一遍,到处又刷又洗,也一直整理跟收拾,直到接近中午时,这才全数完成,而她也早已头晕目眩,差点在替换厨房垃圾袋时跌倒。
「你不是去上课吗?」当一切都忙完,她脱下塑胶手套,拨拨凌乱的头发,刚提着一大袋垃圾下楼,到大楼管理室後面的子母车里丢弃,却在回程时,在社区中庭遇见杨韵之,而更让骆子贞诧异的,是陪在杨韵之身边的孟翔羽。
「早上翘课呀,刚刚翔羽陪我去了一趟出版社,我终於拿到第一本书的出版合约了!」杨韵之似乎忘了昨天发生的事,也忘了姜圆圆还躺在医院里,她脸上洋溢着喜悦。但骆子贞却没跟着一起开心,因为一瞥眼,她看见了杨韵之还跟孟翔羽手牵着手。只是点点头,带着冷淡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你干嘛臭着脸?圆圆怎麽了吗?」察觉有些不对,杨韵之让孟翔羽先离开,自己则留下来,跟骆子贞在中庭讲话。
「圆圆没事。」骆子贞不想多讲,她快步往前走,就要往楼上回去。
「那你干嘛这样?」杨韵之追了上来,一起走到电梯口。
「杨韵之你犯贱了是不是,你刚刚跟谁在一起?」骆子贞很想压抑,但那口气却又不断往心口冲,电梯门已经打开,可是她却没踏进去,看着门又关上,她骂杨韵之:「天底下男人那麽多,你一天玩一个,玩到死你都玩不完,为什麽还要找他?孟翔羽这样的人,他跟庄培诚那种畜牲有什麽差别?你别忘了自己是怎麽被甩,也别忘了他是怎样当着你的面,带着别的女人逛大街的,什麽人不好沾惹,偏偏还吃这种回头草,你有那麽缺男人吗?」
「骆子贞你在说什麽呀!」杨韵之又急又气,大声地说:「我今天能拿到合约,都是靠着孟翔羽帮忙介绍,他推荐我去投稿,出版社才愿意录用的!」
「他推荐你,那你要给他什麽代价?是不是还需要陪他上床?」骆子贞狠狠地说:「不要把我当成瞎子,你们刚刚都还十指交扣,手握着手!别跟我说你也跟他走起同一套路线,说那个叫做好朋友!」
杨韵之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气得浑身发抖,直瞪着骆子贞,过了半晌才说:「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不然你要我怎麽说?」骆子贞反问。
「撇开他推荐我出书的这件事不谈,我承认自己还是很喜欢他,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那是在别的男人身上,我从来不曾感受到过的,就算他从头到尾都没爱过我,但我就是想要接近他,想了解他更多。」杨韵之认真地说。
「好伟大的爱不是?」骆子贞语带讥讽地说。
「爱?你懂什麽叫做爱吗?在我看来,你完全没资格,跟我谈论什麽叫做爱。」杨韵之恨恨地说:「你只是一个受过一次小伤之後,就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敢在自己那个可悲又可怜的小天地里,自以为是地把自己当成女王、当成天后的孬种,你连怎样去爱一个人都不会,也连怎样去接受一个人的爱都不敢!你能做的,就是用荒谬的方式,硬要把圆圆跟庄培诚凑在一起,结果搞出一场车祸的这种愚蠢把戏而已,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现在你不但没有检讨自己,却还要随便批评我跟孟翔羽之间的关系?你够资格吗?我今天就算跟他勾着手,但那又怎麽样,难道我要跟谁手牵手,还需要徵求你同意?你要先审核过,用你的这套标准来检验,认为这是爱情了,然後我才可以跟对方在一起吗?不要把你那一套似是而非的逻辑套用到我头上来,拜托你,求求你,从你高贵、高傲、自以为可以操弄一切的幻觉里醒醒吧,好吗?我都还忍着,没责怪你搞出来的这一出烂戏,弄得圆圆还躺在医院里,你也就行行好,不要管到我头上来,可以吗?你真的不够资格在我面前谈论爱或不爱的问题的。」说完,也不管骆子贞恍惚失神的表情,她用力转身,朝着社区外离去。
-待续-
我们都只是以为自己懂了爱,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