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高,快来救我,好不好?』
搭着计程车去医院的路上,一直回荡着我哥对我说的话,奶粉安静的坐在我身旁,而我的心一片混乱。一股低气压往心里头冲击着,我好紧张好害怕,不敢去想到底发生什麽事,只是很混乱的看着计程车飞奔在车道上。
到了医院後,我立刻冲进急诊室里,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外头的长椅上,我看见我哥抱着文杰坐在那里。我快步的走到他面前,奶粉也跟在我後头。
『凡颐刚刚跟我说想喝热豆浆,我出门去帮她买,回家的时候,我看到她躺在浴室里面流了很多血,我就赶快叫救护车,可是刚刚医生跟我说她失血过多,我不知道为什麽这样?』
我哥对我说着,说完後抱着文杰哭着,而小文杰也哭着。
我脑袋一片空白的不知道该回应些什麽,我的耳里回荡着我哥跟小文杰的哭声,我的眼泪也在眼睛里打转着,但我知道我不能哭,得先撑着我哥。我赶紧打电话回家,也打电话联络凡颐的爸妈。
不久後,我爸妈跟我大嫂的爸妈赶到医院,我们一起了解了状况。
延迟性产後出血,这是我唯一接收到的讯息,其他的内容医生都有解说,但是我却没有听见。我不断听见我哥的哭声,小文杰的哭声,我的心像撕裂般的疼痛着。
在陪同家人们听完医生的解说後,我们离开了急诊室,小文杰睡着了,我哥到外头待着。我走到外面寻找他的身影,在一个非常阴暗的角落发现他,我缓慢的走到他面前蹲在他的旁边。他依旧难过的哭着,我静静的蹲在他身旁,一滴眼泪也不敢流。
『我不敢面对我岳父跟岳母,所以跑出来了。』
过了几分钟後,我哥开口对我说着。
「他们不会怪你的。」
我说着,拍了拍我哥的肩膀,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
『昨天我们还讨论要生第二个宝宝,因为她想要女儿,我说....等她恢复了之後.....再努力.....可是她........』
我哥崩溃的哭着,我将他拥进我的怀里。
『乐高,我是不是做太多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她才这样惩罚我,你帮我叫醒她好不好?我跟她道歉,她都不理我。』
我哥哭倒在我怀里说着。
我依旧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我的眼泪也忍不住的流下。
『我是不是把好运用完了?』
我哥继续说着,哭的越是用力。
长大後,我们的第一次拥抱,也是他第一次的痛哭。我用力的抱着他,希望能给他一点温暖,但是那一刻我们还是一起失温。
痛哭後,我哥回到医院里面对凡颐的爸妈,我看见我哥跪在他爸妈面前,我站在医院外无法释怀那画面。我的心还是一片混乱,还没得到平息,尽管我很努力的假装自己平静。疼痛的感觉,好像每一秒都在撕裂,我痛得无法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舒敏在这一刻打了通电话给我....
『你怎麽还没睡?』
舒敏在电话那头问着。
「你不也还没睡。」
我假装镇定的回答着。
『睡不着。』
舒敏说着。
「那....你可不可以来陪我?」
忽然一阵鼻酸的说着,说完对着手机哭着。
本来以为我可以忍住情绪,但是却在听到舒敏的声音後,完全崩溃。舒敏没有多问原因,只是紧张的问我在哪里,我想我吓到她了,毕竟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崩溃过。挂上电话後,我放声大哭在医院外的长椅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映入我的耳里,抬头看见舒敏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不是问过我,我跟我哥会不会有心电感应吗?我记得我那时候跟你说不会,我想我错了。」
我挤出一点微笑对舒敏说着。
她没有说话,只是摸摸我的头,接着用她的双手盖住我的耳朵。她很了解我,她知道这样会让我安心,而我也安心的在她怀里哭泣。
小时候,我害怕打雷,总是会躲在妈妈身边,我妈就会摸摸我的头叫我不要害怕,接着她会用她的双手摀住我的耳朵,让我不要听见雷声。长大了一点,不怕打雷了,每当我遇上挫折时,也会躲在妈妈身边,我妈依旧会摸摸我的头,摀住我的耳朵,告诉我这样才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听见了就会知道怎麽面对挫折。
於是,摸摸头摀住耳朵变成我最佳疗伤法。睡不着时,心情不好时,我总会摀住自己的耳朵。只是这次很不一样,尽管舒敏的出现让我安定不少,也用了最佳疗伤法,但依然不知道该怎麽办。我听不见自己内心的声音,即使觉得世界好寂静,但是内心里的自己像个哑巴,外在的自己像个聋子,说不出口,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一切突如其来的发生,让人措手不及,那一个夜晚,我们都很痛苦。
我哥忍着伤痛打理着後续,看着他的背影,我真希望今天痛苦的人只有我。我的眼泪就像呼吸一样的无法静止,而我哥很坚强的在承受着这一切,陪在他身边的我却一点也不坚强,哭得比他厉害。我知道他的难过是我的好几倍,但我却止不住泪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哥看见我哭得很惨,甚至还走到我旁边安慰着我。
那一刻,我好像看见了不一样的他,一个我从来没有感觉过的他。那一天,我们拥抱了好多次,像是在彼此身上找寻失去的温度,那是一种默契吧。因为心电感应,让每一次的拥抱都好像在给彼此温暖。
『你不要哭了啦,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我哥看见我在灵堂外头哭着,走到我身边安慰着我。
我抬头看着他,他也难过的流着眼泪。
「每次我难过的时候,你也都这麽难受吗?」
我问着,挟带着两滴眼泪。
『差不多。』
我哥对我点点头之後说着。
「为什麽每次你跟我一样难受,但是你都可以安慰我,可是我现在却不知道怎麽安慰你?」
我说完,又开始大哭。
『因为我是哥哥阿,我要保护弟弟。我不能让你难过、让你受伤,让你不知所措,你现在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我哥说着,也跟着我大哭。
我瞬间想起了国中的时候,我被班上的同学莫名奇妙的揍了一顿,不久後那位同学就消失了,听说是转学了。我不知道为什麽,一直到当兵,我跟那位同学很巧的又是同梯。他才告诉我,原来是我哥带着她当时的老大女朋友把他揍了一顿之後,要他转学。印象中我没有跟我哥说过我被揍,但那位同学後来告诉我,我哥跟他说我被他揍的时候,他一直有被揍的感觉,所以才会揍他。我当时觉得不相信,还要那位同学打我一巴掌,打完之後我马上打电话给我哥,问他有没有感觉,但那天我哥没有接我电话,所以我被白白的打了一巴掌。
对於心电感应这件事,其实我并非无感,只是我以为那是一件很习以为常的事情,所以不是那麽在意。也或许我认定我们是个体,即使有再多的心电感应,也只是巧合罢了。但是在那一晚,我发现我错了,因为我们从一出生,就是生命共同体。你难过我陪你难过,你快乐我们一起快乐。天塌了,就一起撑着。我们这辈子都会是不分离的个体,无法切割的共同体。
失去的温度,我们必须互相加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