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
虽是盛夏,可是这久无人烟的林地上依然铺满厚厚一层枯叶,我们一行五人踩在枯叶上的脚步声沙沙作响,四周漆黑一片,伴随着我们不着边际的没营养闲聊,半响,话说到一半的大叶忽然惊叫,「我靠,这该不会是蛇窝吧?」
偏偏小叶和笙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蛇,被大叶这麽一吼,顺着他手上的手电筒望过去,果然看见地上几十只青蛇缠在一起,蠕动的蛇身和地上的枯叶磨擦出诡异的咔咔声,两人一阵紧张,下意识往大叶的方向挤过去,还来不及尖叫,大叶再次发出了咒骂声,眼看脚一滑就要滚下山坡,小叶反射性地拉住大叶的手,但彼时笙笙正拉着小叶,他这麽一动,笙笙就重心不稳的往他们两人的方向倒去,
她尖叫一声,眼看三人都要跌下去,唐七眼明手快的抓住离他最近的笙笙的手臂,但他一个人怎麽拖得住三个人的重量,我也伸手拉着唐七的手,他咬牙,「阿静,放手,这样你也会掉下去。」我不理他,一门心思都在双手使力想把他拉上来,但重力加速度下,我们五个人注定只能在这片山坡上翻滚了。
「你虽然情况看起来惊险,但好在这一带的山坡并不陡,坡上有草,没有大石阻在上头,所以我们五人顶多只是擦伤而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确定每个人都无大碍後,我们所幸躺在坡上晒星星了,彼时笙笙正在和大叶小叶争论到底是谁害谁滚下来的。
我转过头看着不说话的唐七,少年的侧面和我们在这个山间透天厝的第一天晚上一样,一半沐浴在月光里,一半晦涩不明。
「你怎麽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没有说话,山间夜风从我们之间呼啸刮过,唐七将手覆上我的脸颊,掌温却冷得不可思议,「我不是叫你放手吗?」唐七的声音有几丝几不可察地颤抖,「你明明知道,我绝对不能让你再出事的。」
这一瞬间我忽然了解到这个少年的疲惫,我又难过着急地对他说,「怎麽会?这里的山坡我很熟悉的,怎麽可能出事。」
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只有嘴角扯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像初见那样,「可是万一这里就又陡又崎岖呢?这样我就可以─」
我打断他,「你是不是想说,这样你就救了我,你用自己换回我,可以赎罪了?」
「可是唐七,我怎麽可能眼睁睁看你坠落。」
月光描绘出唐七的五官,好像直到这一刻我才终於停止在唐七身上找唐川的样子,这个唐七,是在我拿着蛋糕帮死去的唐川过生日的时候陪我痛哭一整晚的唐七,在我每次因为想起唐川而喝得烂醉时抱着马桶吐的时候会轻拍我背,隔天总是在床头放了一杯蜂蜜水的唐七,特地转学,努力恶补进度为了跟我一起毕业考大学的唐七,熟悉我所有的喜好,用三年安静地陪伴,却什麽都没说的唐七。
所以我怎麽舍得让你继续这样疲惫,你是这样的唐七阿。
「阿静。」
「嗯?」
唐七似乎是笑叹了一声,「其实你比我想像的坚强多了。」
我摇摇头,直起身子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笑容语气和唐七如出一辙,「是你总把自己想的太坚强。」最後我朝他伸出手,说:「走吧,笙笙在叫我们了」
盛夏的天亮的总是特别快。
「又是一个五点半。」
彼时唐七倚在厨房出口,双手抱胸,一边打哈欠一边眯着眼打量我到底在捣鼓什麽,伴随着他漫不经心的一句:「我明明记得你很久没有五点半醒来了。」
「不就是做一个蛋糕。」我用充满面粉的手戳了戳唐七的腰,「快好了,你到客厅去,在一个乙级厨师面前我会有压力。」
等到半小时後我端着蛋糕到客厅时,唐七还是维持他一贯的姿势,双腿交叠,双手抱胸,就算他睡着後的脸其实并不那麽有气势。
「唐七。」
「?」
「生日快乐。」
「是我还没睡醒还是你在作梦,阿静?」
「从今以後,把今天当作生日吧。」
唐七不说话而是把眼神移到蛋糕上去,虽然是转移话题却也是实在的嫌弃道,「这是黑森林蛋糕?」
我看着桌上那团黑色不明物体,理所当然地说,「明年当然是你做。」
唐七微微一笑,「为什麽呢?今天明明是唐川的忌日。」
「唐七,那不是你的错,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三年来我第一次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是安慰也是实话,其实我一直心疼他的,心疼那个卸下面具跟我说「是不是我杀了唐川」的少年,那麽真实的痛苦自责的脆弱少年。
我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眼前这张脸是我伤筋动骨爱过的,他让我唱了一首情歌却说我跟他告白,他喜欢逗我生气当作乐趣,夸赞我的时候只有那一千零一句「阿静,你真可爱。」。
其实我不能原谅的,不过是唐川的死罢了。
唐七站起来将我用力地抱进怀里,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唐七,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好好爱人好好被爱,因为这也是唐川的愿望。」
拥抱里终於再也没有那些残酷纠结的过往,终於只剩下感情,三年细水长流,不是爱却更胜於爱的感情。
「……祝我生日快乐。」
「你是不是哭了?」
「你看,天完全亮了。」
「……」
东方终於完全被阳光取代,夏日早晨烘的人暖洋洋的,一双燕子飞过,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