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无论是眼神还是声线,都让人感到她活力的一面,正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敢肯定她就是心滺的妈妈,因为这个特徵跟心滺是一模一样的。
「我把东西都搬回来了。」心滺一边说,一边把两个行李箱推进了房间。
活力妈妈看着她进去了後,便转过头看着我,「咦?你是心滺的朋友吗?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我刚坐下,只见她马上冲了进厨房,一会儿後拿着一杯热茶出来,我接过後连声说谢谢,接着我那股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你跟心滺读同一间大学的吗?同一个系?她在学校是不是经常麻烦到你?哎,她还要你帮她拿行李箱,怎麽好意思,她一直都只会给人家添麻烦的啦!你人真好,竟然帮她这麽大的忙,下次她再叫你帮忙,你不用理会她的,她小时候被我们宠坏了,现在甚麽都依赖别人,呵呵呵,真是的……」
我想她是因为一整天都只有一个人在家而闷毙了,所以一看到有其他人上来,就会一口气把平时的闷气全都发泄出来。
我最不擅长应对这些热情的长辈,所以平日我都尽量避免单独上朋友的家,多几个人一起上的话,情况也未至於那麽尴尬。我现在心里只想着一句:心滺,快来救我呀……
「呃……也不是啦,她也不是那麽麻烦的……」我生硬地微笑。
「你不觉得她麻烦就好,」她突然严肃起来,「不要看她平日好像很爱说话,其实她都只会说一些琐事,心里的说话却一字不提,有时候真叫人担心,我这个当人母亲的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想甚麽。现在有你陪着她就好了,我想她应该会跟你说的吧?」然後她又突然变得雀跃,「这个女儿就是有时麻烦了一点,有时废话多了一点,不过她很温柔很体贴的,因为那是遗传的啊,呵呵呵。」我想废话多应该也是遗传的。
「啊……呃……我们只是……」
我还未说甚麽,她又转到了其他话题继续她的「演讲」。
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说话听到虚脱的。
我一直对着她微笑,笑得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为了表示我很认真地听她说话,我坐得很端正,使我四肢的肌肉也处於紧张状态。
这时,心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换了件蓝白色直纹连身裙,走过来跟她妈妈说:「哎,你别烦住人家啦。你吃了午饭没有?我们现在要出外吃午饭,要不要外卖一个饭盒给你?」
「呵呵呵,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去吧,吃完再上来坐坐啊!」活力妈妈说。
心滺拉着我走出大门,在大门被关上的最後一刻,我还可以看到她妈妈雀跃的表情。
我一离开她的家,便松了松了肩膀跟四肢。还好我只是在心滺家中逗留了十分钟而已,再待久一点,我怕我会全身肌肉硬化。
回到人来人往的闹市,由於我不太熟悉太古的街道,所以一直都跟着心滺走。
不久,我们来到了一间卖台式饮品的店舖。
「我们不是要去吃午饭的吗?」我抬头看了看这间店舖的招牌,看来已经开张了一段日子了。
「我想先喝点东西,你要喝甚麽?我帮你买。」
「我……要一杯珍珠奶茶好了。」我看了看价目表,选了最保守的一项。
「你在这里等我。」说完她就走到柜台跟店员对话。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两杯饮品走过来,一杯是珍珠奶茶,另一杯是鲜草奶冻。
她把珍珠奶茶递了给我,自己则拿着鲜草奶冻,用饮管把密封杯上的薄膜刺穿。
她用力吸了一大口,把不少凉粉吸进口中,然後露出一副十分满足的感情。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不期然地跳出了一句话:好可爱啊~!
当我第一次在科大电台的会议室里见到心滺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个很受异性欢迎的女生,不论是样貌、身材、声线,以及不知从哪里来的气质,都是很有吸引力的,只是後来跟她熟络了,也习惯了她的这些特质,才渐渐地觉得她没有原来的那麽耀眼。
我摇了摇头令自己回神。哎,我究竟在想甚麽。
「噗。」这时我手上的珍珠奶茶被饮管刺穿了。
我看着一颗接一颗的黑珍珠从杯底沿着饮管上升,然後进入心滺的口中……
咦?
「为甚麽你……」
「我很喜欢吃珍珠啊!」心滺又露出了满足的样子。
「那为甚麽你要鲜草奶冻?」
「因为我也很喜欢吃凉粉啊!」
「但你喝过了我怎样喝啊?」
「原来你这麽介意的吗?」她傻傻地看着我说,好像不当作甚麽一回事。
老实说,我不是怕会传染甚麽细菌病毒,只是喝别人喝过的东西,感觉上就是怪怪的。
「那又不是很介意,只是……」还未说完,她把插在鲜草奶冻上的饮管塞进了我的口里,「哼!给你喝回我的鲜草奶冻啦!真是小气!」
我那时真是有话说不清,原来她以为我介意她偷喝我的东西。
「喂,你快喝两口,当扯平了。」她用强迫的口吻跟我说。
「好……好……」我随便吸了两口。
这下可好了,现在两杯饮品都被我们两人喝过了。
最令人气结的是,在寻找餐厅的途中,心滺还不时伸过头来喝我的珍珠奶茶,然後又用她的鲜草奶冻作「回礼」,而且每次都露出那副满足的表情。
但……那个样子又的确是百看不厌的……
我已经忘记了我们最後到了哪一间餐厅,只记得我们当时喝得饱饱的,都没有甚麽胃口去吃饭。离开餐厅後,她便回家了,而我也回到宿舍了。
直到目前为止,我以为今天所发生的事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但当回到宿舍後,孝鹏却告诉了我一件我自己没有在意的事。
当我刚回到宿舍的时候,孝鹏还未回来,我趁时间还挺早,便在网上看电影打发时间,那套电影叫《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
其实我之前已经在电影院里看过一次,觉得蛮感人的,尤其是男主角最後心有不舍但仍豁达地放手的心情,在给新郎情深一吻的时候完全被充份表达出来,同时那一吻亦总结了他在求学时期的恋爱故事。
这套电影在香港非常卖座,我觉得主要原因有两个。
第一是因为它代入感强。每一个人都必定有过相似的中学回忆,有过相似的暗恋经历,而这套电影则勾起了观众的这些回忆,不论是快乐的,还是有所遗憾的,现在回望过去,都会是每一个人心里最美好的时光。
第二是因为它成为了人们抒发的渠道。香港人的生活过份紧张,平日都只会工作赚钱,上班时把精力都耗尽了,回家後都是睡死在床上,根本不会花时间去回想以前的事,所以这套电影的出现就成为了一条让观众抒发的渠道,使他们回到自己的童年。
就在我看到柯景腾在擂台上被狂抠的时候,孝鹏回来了。
他放下了公事包,在他的书桌前整顿了一会後走了过来,打趣问道:「《那些年》?你之前没有看过吗?」
「有啊,现在只是无聊再看一遍而已。」这时沈佳宜正担心地望着擂台上的柯景腾。
「很轰动的电影啊,我女朋友拉了我去看三次,现在我还可以记得剧情。」
孝鹏没有怎样提及过他的女朋友,只是有时从闲聊之间轻轻带过,可能是因为我和他平日接触的时间很少,又可能他不太想说有关他女朋友的事,所以我对他的女朋友一无所知,而且我也没有多问。
「咦?那是甚麽?」他的手从我後方伸了过来,指着手提电脑旁边的一处。
那是……
「哇!你常常说自己穷,却有钱买新手表!?」他拿起心滺送给我的白色手表,因为它的颜色在书桌上显得很突出,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我自己才不会买新手表,是别人送给我的。」
他仔细地看着表面,「最近都没有见过,是谁送的?」
「心滺今天送给我的。」
「为甚麽?」
「她说这是她之前买给自己的,但後来发觉不太适合,所以一直都没有戴,现在就变成报答我帮过她的礼物了。」
「她说这只手表原本是她买给自己的?」
「对啊,反正是她没有用才转让给我的。」
他疑惑地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我,「你真的是这样认为吗?」
「甚麽意思?」我转过头望着他。
他半坐在我的书桌,拿着手表放在我的眼前。
「虽然我不清楚你和她现在是甚麽关系,亦不清楚你对她的想法,但我想你必须知道她的想法。」
我还是不明白孝鹏究竟在说甚麽,这时他又开口了。
「朋友,这是一只百分百的男装手表啊。」
「当然……」
咦!?对啊!我怎麽没有想到?
我不是不知道它是只男装手表,而是我竟然没有奇怪过她怎会买男装手表给自己啊!
如果她说这是买给朋友的话,这就可以说得过去,但她却说是买给自己戴的,那就有点勉强了。
我看着眼前的这只手表,回想起当时心滺把它送给我的时候,我疑惑地看着她,她好像被我的眼神弄得有点不知所措,然後才尴尬地说出这只手表的来历,我对她那时的反应感到奇怪,但由於没有再察觉到有甚麽不妥,所以就没有在意。
她是在骗我吗?为甚麽?难道这只手表有甚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打电话给她问清楚。」我伸手去拿我的手机,孝鹏却立即把手机抢过去。
「等等,你想问甚麽?」孝鹏问。
「问这只手表的真正来历啊。」
「白痴,这绝对不是重点啦,重点是她送给你的原因!是原因!」
「好的,那我打电话给她问清楚送给我的原因。」我作势想抢回我的手机。
「妈呀……你脑袋装粪便的吗?」他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如果她敢说,她当时就已经告诉你了。」
「哪有甚麽不敢说的?」
「难道你就真的完全没有想过,可能……我只是说可能,她喜欢了你吗?」
我呆住了,脑海里浮出两个字:没有。
像她这样有条件的女生,又怎会喜欢上我了?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挺帅的,但除此之外,我根本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她绝对有条件选择一个更好的。
「景生,好歹我也是个创作故事的节目主持人,每星期都要看别人的故事作品和创作自己的故事,看多了想多了,自然就会在这方面训练出一种直觉,相信我吧!」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他是继肥仔之後第二个会吹嘘自己的直觉的人,不过他的说话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你不是负责创作科幻故事的吗?怎麽会有这方面的直觉?」
「呃……这个……咳咳,其实我也不是百分百肯定,只是希望你想一想她跟你做过的事,和问一问你自己对她的感觉。而且,如果她真的是喜欢你的话,你的冲动不但会破坏了这段关系,更会有可能伤害到她。」
我对心滺有甚麽感觉?
我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很美,很健谈,很可爱,很稚气,有时会很执着,她经常都很开朗,但又会有失落的时候,她的种种神情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当中,在上课日子时跟她频频传送讯息也让我苦中作乐,跟她聊天很轻松,无论有多无聊的话题,我们都可以聊很久,然後又会一起很白痴地傻笑起来。
无可否认的是,她在我心目中已经成为了一个很特别的人,不过这就是喜欢吗?
在中三面对子婷的时候,我还未可以认清自己的感觉,经过五年後来到今天,原来我仍然未曾了解过。
究竟我和心滺之间是甚麽关系?
我们仍是普通朋友?还是比普通朋友还要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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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这种东西,当你肯定了自己的感觉时,就一定要主动争取。如果你是不肯定的话,就顺其自然吧,因为事情的发展将会令你渐渐清楚你的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