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会考放榜後,文宇离开了我们的母校,但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的圈子,因此我当下觉得,即使距离再远,我们「四兄弟」都可以继续一起保持联络。
但我当时却没有想过,会影响我们关系的,不是甚麽距离,而是命运。
两年时间过得很快,昨天还好像是会考放榜的日子,今天已经要为高考作最後冲刺。
在高考前的数个月,我们每天除了温习,还是温习。
就像会考一样,他们三人喜欢各自修行,放学後敬恒和肥仔就会分别离校回家温习,而在不同学校念书的文宇就更加不用说了,几乎没有联络过,所以我就被迫要自己到附近的自修室里自修。
有一天,在自修室内,我碰见了一个我想也没有想过会碰见的人。
「你竟然会来自修室?」我惊讶地问。
「有甚麽好惊讶的。」说完,英杰坐到了我旁边的椅子,然後把书包抛到桌上。
「你不是只会在家温习的吗?」
「我家楼上在装修,吵死了。」他从书包里抽出了几本教科书。
他在整个过程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换了是别人一定会说他傲慢,但我却没有在意,可能是我跟他以前相处过一段日子,所以习惯了。
我们在自修室里都是各自各温书的,没有怎样理会对方,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先说话就会背上骚扰的罪名。
但最後背上了这个罪名的是我。
「英杰,有题物理题我想了很久也不会答,可否教一教我?」
「好啊。」
「甚麽!!!??」我吃惊地叫了出来,自修室中的其他人都望了过来。
「你在大叫甚麽啦?」英杰疑惑地说。
「你竟然真的肯教我!?」我故意压低声线。
「喂,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还是其实你想我拒绝你?」
「当然不是啦。」我把课本摊在他的桌上,「只是很多人都说你不肯教别人的。」
「我不是不肯教,而是不会经常教,因为如果我一直在教别人的话,我自己就会没有时间温习了。」
「哦……是这样吗?」
正如他所说,他如果把时间都花在教导别人,那麽他自己就不会够时间温习。他也曾经说过,他不会把上课时抄的笔记借给别人,因为怕别人会借去太久,到自己需要用时就不能立即查看到。所以他平时都甚少教人功课,也不会借出自己的笔记。
这就是别人都说他很自私的原因,但我听完他的解释後,觉得其实他也不无道理的。
距离看流星雨的那一晚,已经过了快四个月了,我觉得我和他们三人之间的友谊产生了一些变化,我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即使是聊天都没有了以往的那种疯狂、笑得没头没脑的感觉。
我曾经问过敬恒有没有感觉得相同的变化,他想了想,「有吗?或者是高考的压力吧?」
真的是这样吗?那麽是不是完了高考就会变回原来那样?
这几个月,我不是在家就是在自修室,不是在自修室就是在补习社,每天生活千篇一律。
而我渐渐地有了一个习惯,就是每次到了自修室,都会选择两个相连的座位,自己坐了一个,然後把背包放在另一个位置上。
「你这麽早就来到了?」英杰单手提着背包气冲冲地走过来。
我见到他後,就把自己的背包从椅上拿到地面,「你肯定又睡过头啦,太差劲了。」
「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他放下背包後,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交了给我,「你昨晚十二时才问我这题数,我用了一小时才做好啊,所以才这麽晚才睡觉。」
我不好意思是接过了那张纸,看到上面竟然写满了数学公式和符号,以及一些修改过的痕迹,看来英杰真的花了不少心血在那道数学题上。
「谢谢罗。」
「废话少说,请食饭。」英杰说。
过了数个星期,他楼上的单位已经装修好了,但他仍然来自修室温书,而且每次都会坐在我旁边,我当然无任欢迎,温书时多个伴没有甚麽不好的。
每天到了午饭时间,我和英杰就会一起留下一桌的课本和文具,就离开自修室,到附近的茶餐厅吃午餐,而在吃饭的那段时间,我们谈及了很多话题。
我有问过英杰一些我和敬恒、文宇、肥仔讨论过的问题。
「你的梦想是甚麽?」
「我的梦想有很多,不过重点是有没有钱去把它们全部达成,所以第一个梦想是要有很多很多的钱。」
「呃………你的梦想也挺现实呢……」
「你可以说是现实,亦可以说是理性,你说,人没有钱还可以干甚麽?如果有个人的梦想是环游世界或者是成家立室,没有钱他会有可能达成这个梦想吗?」
我也有问过他如果他高考成绩理想,那麽他会选择修读甚麽学系。
「会计啊。」
「你知道会计是读甚麽的吗?你肯定自己会有兴趣吗?」
「读过就会知道啊!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啊!」他坚定地回答,好像不管甚麽理由,都影响不到他的选择。
「那你为甚麽选会计?听说做会计师挺辛苦的。」
「试问哪一份工作是不辛苦的?会计一来拥有专业知识,二来社会需求大,三来收入相对较高而且稳定。」他好像早就把答案背好了似的。
我甚至有问过他有没有试过向流星许愿。
「哈,无聊,我才不相信向流星许愿就可以实现这回事,如果世界上每个人向流星许愿都可以实现的话,这个世界肯定会大乱。」
「为甚麽?」
「如果每个人都向流星许愿希望可以发达,而又全部成真的话,那麽所有人都成为富翁,但同时亦只会沦为普通人,这样的话谁不会抓狂啊?哈哈哈哈!」
我发现我无论问他甚麽问题,他的答案中都会出现「钱」之类的字眼,难怪别人除了说他自私之外,还说他为人很势利了。
虽然如此,但经过这段日子後,我渐渐觉得英杰其实没有别人口中那麽差,他只是把很多人藏在心中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而已。
甚至渐渐地,即使我没法完全认同他,但在某程度上我开始认同英杰的部份观点。
「作家?你不说我也忘记了这个行业啊!」他惊讶地说。
「没有这麽夸张吧……」
「做作家根本生活不了,莫说你要建立家庭,你可能自己生活也有困难。」
他是我唯一一个跟我父母站在同一立场的朋友。
他继续说:「而且作家的收入极不稳定,第一你不是经常也有创作灵感,第二你出版的书也不一定每本都受读者欢迎,第三即使每本作品都很受欢迎,收入却不会高,我曾经听说过,在这个年头出版一本书,如果销售价是五十元,作家只能分到当中的四、五元而已。这工种有太多不合理和不确定的因素了。你还是找份正职吧!」他说完还笑了两声。
他和我父母的说话不谋而合,人可以追求梦想,但大前提是要维持生计,连基本生活都维持不了,还谈甚麽梦想。
「写小说?省点时间温书考一间好的大学吧!放心,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成功考上大学的,加油!」他的坚持,他的自信,给了我一股动力,让我向着我们的共同目标前进。
在这几个月来,我跟敬恒、文宇、肥仔他们没有怎样联络,好像大家都在忙着,反而我跟英杰每天都一起温书,过程中也交流了很多我们的想法,因此我们也比以前更为熟络。
最重要的是,我原本对高考感到相当的压吃力,但因为跟英杰一起温习,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一起讨论,所以温习成效也提高了,慢慢也对高考有了信心。
老实说,英杰在高考上真的帮了我很多,没有英杰的帮忙,我想我不会有机会考上大学。
这时我又想起了一条似曾相识的问题:如果我当时没有遇上英杰,我现在会变成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