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每个人在前世都一定约好了某个人?
如果是的话,我的「她」现在会在哪里?
「她」会不会失约?
我以前有认真想过这些问题,不过它们渐渐地就被生活所冲淡。
高中生的生活,就是只有上课、温习和考试,害我差点还以为我前世约好了的就是我老师。
中五那年,除了上课、温习和考试外,还有的就是补课,由於当年教育局还未转制度,所以在中五我们仍然需要面对会考的压力。
补课会安排在放学後,而哪科需要补课,哪科不需要补课,将会取决於各科目的教学进度,还好我们班同学的学习能力算高,老师也教得不怎样吃力,所以只有两科需要补课,相比於D班的四科,我们已经算很不错了。
直到正式会考前的三个月,所有课都已经教完,补课亦补完,所以也不用再回学校了,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就是给应考生自修,作最後的冲刺。
跟中三的那个期末考相比,会考的确难很多,所以我在这段日子一直默默地在家努力着,只是间中打电话给他们闲聊。
在这三个月中,我们还可以聊得很开心,因为我们都觉得这次会考不会对我们造成甚麽冲击,我们「四兄弟」不会因此而分开,会考後又可以继续一起过那些爆笑的日子。
但老天爷总爱跟人开玩笑,我们都认为不会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在会考放榜的那天,我们一拿到成绩单就聚在一起。
在我们四人当中,考得最好的是敬恒,其次是肥仔,我则刚刚好够分数原校升班,但文宇就没有那麽好运了。
他的分数未达原校收生要求,所以被迫要离开学校,需要寻找其他学校让他继续升学。
受这件事打击的不只有文宇,还有我们。
在那天晚上,我们四人在文宇家楼下的公园喝啤酒。由於我们都未满十八岁,便利店不会卖酒给我们,所以啤酒是敬恒从家中的雪柜里偷拿出来的。
我们在滑梯旁围圈坐了下来,很着急地替文宇想办法。
「要不我替你写求情信?你的成绩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原校升中六了。」敬恒说。
「你求情的话会很没有说服力呢,我们明天直接向老师求情吧!」肥仔说。
文宇喝了一口啤酒,他的样子好像不太在乎。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离开学校吗?」我问。
「离开学校我倒是没有甚麽感觉,因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学校本身,而是在学校认识的你们,只要我们日後仍然保持联络的话,我转到甚麽学校都没有关系的。」他又喝了口啤酒,「况且,我没有选择。」
我们听後都没有说话。
文宇伸出了啤酒罐,「来,为我们日後的友谊,乾杯!」
我们互望了一眼,便把自己的啤酒罐碰了碰文宇的啤酒罐,铝罐的碰撞声听起来不怎样清脆,但却代表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有人说经历过会考後,会令人成长不少。这里所说的成长,是思维上的成长。
我在那时有没有成长了我就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经过了会考这一轮冲击,我们即将要面对更多更多的冲击,这些冲击会让我们成长,但同时会让我们失去。
会考是冲击的序幕,因为它象徵着我们,以及一众年青人的最美好时代将要结束,永远也再没有机会回到昔日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麽接着下来的冲击又会是甚麽?它又会令我们失去了甚麽?
想不到,我的父母很快就解答了我。
「儿子啊,怎麽会考考成这样的啊?你考试时在睡觉吗?」
「爸,如果睡着了还可以考成这样,我应该是天才了。」
「对啊,你不要打击儿子吧,让我看看成绩单…………哇!儿子,你有没有上学的啊!?」
「妈,你好像比爸更夸张吧?其实我现在够分数原校升上中六,不就好了吗?」
「你只是刚好够分数而已,如果下次运气差一点的话,就未必让你过的了。」我爸说。
「运气差的话,谁都有可能过不了啦。」
「儿子啊,其实我和你妈都知道,你每天都会花很多时间去写小说,所以没有太多时间温习。」
「咦?爸,你有到访过我的部落格吗?这麽支持自己的儿子啊。」
「我只是在你写的时候,一直站在你背後偷看而已。」
「…………」
「别拉开话题,你这样子将来怎样在社会立足啊?」
「在社会立足?」
「社会是现实的,人们只会看重两样东西,一是地位,二是金钱,不想被人踏在上边,就要想办法得到这两样东西,否则只会一世被人看不起。」
「那关写小说有甚麽关系?」
「即便你成功出书了,那又怎样?写小说就是既不会富裕,亦不会有甚麽地位,反而你好好读书,到大学念金融、会计,即使不能飞黄腾达,也至少能够平步青云,这样才不用为生活烦恼,别人才不会看不起你。」
「但我的梦想是当作家。我在小学时写《我的梦想》,都是写希望当一名作家的,你们当时不也是很赞成的吗?」
「你当时还是小学生,现在你已经是成年人了。」
「梦想跟年纪哪会有关系!」我有点不愤。
「儿子,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爸爸说话。」我妈插嘴。
「我、我只是……」
「你听爸爸的话,不要再写那些无谓的小说了,你要努力读书,将来找份好工作,如果你那麽喜欢﹃梦想﹄这两个字,那你就当这就是我和你爸的梦想吧。」
我爸妈当年因为家境贫穷,所以只念完小学,就出来工作了。出来工作後,一直都只是当公司的低级职员,捱了很多年都没有升职的机会,对於高级的职位,公司宁愿聘请高学历无经验的大学毕业生担任。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他们才会有这种想法。
跟他们的对话亦因为我的沉默而中止了。
以前读书时,一直都只会提倡孝顺父母,要听从父母的话,久而久之,有些学生会认为「顺从」就等於「孝顺」,当自己的意见跟父母不同时,往往都会放弃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不像敬恒,在家人的反对下仍然坚决扞卫自己的梦想,我从来都是那些被驯化的一群。
我理解他们的想法,谁不想自己的子女踏上上流社会,不要走上他们的路,我妈甚至把「梦想」都拉了出来,都只求我肯听他们的肺腑之言。
在这一刻,我有点怀疑自己一直所做的是不是正确的。
有时候,我们的坚持,在别人的眼中,只是不成熟的表现。
当下我就知道,接下来的冲击是「现实」,而我将要失去的是「梦想」。
还记得放榜当日,我、敬恒和肥仔一起申请报读原校的中六课程,而文宇则走开了打电话,那时我们碰到了英杰。
大家还记得这个变态吧?他是我们班唯一一个读八科的人,他在会考中获得了全级最高分。
当我们三人在谈着文宇的成绩时,好像给他听到了几句,然後他就用傲慢的语气介入话题:「他平日上学时都只会搞些无聊玩意,根本就不会认真读书,现在拿这个成绩也是意料之内啊。」
英杰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超级苛刻,不留一点余地,难怪别人都那麽讨厌他。
敬恒听到後,愤怒得立即举起拳头,想向英杰的脸挥去,还好我跟肥仔一起抓住他,否则後果不堪设想。
我当时想也没有想过,一年之後我竟然会跟英杰变得熟络,我的生活圈子竟然由现在的敬恒、文宇和肥仔,慢慢就变成了英杰。
而这一种「熟络」是好是坏,就由大家之後去判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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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们的坚持,在别人的眼中,只是不成熟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