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种很无聊的生物,没事就喜欢凑热闹,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绘声绘影,说得跟真的一样。
比如说吧,昨天小美下课後进了一家药房,刚好被某某某同学看见,然後某某某同学跟A说,我昨天看见小美一个人进了转角的那家药房耶!A同学说,是喔,她一个人去药房干嘛?
这时B同学凑了过来,「她最近好像交了一个大学生男友喔!」
A同学:「你是说每天下课骑档车在校门口等她的那一个吗?」
某某某:「喔!我知道他耶!」
B同学:「那她自己一个人去药房,是不是去买验孕棒啊?」
A同学大吃一惊:「是喔!难怪她最近看起来怪怪的!问她又不说。」
某某某:「那你们觉得她会堕胎还是生下来啊?」
小美就这样莫名其妙怀了孕,然後小孩莫名其妙被赐死或者小美本人莫名其妙要休学,大家就这样随意对别人的人生议论纷纷,完全没有考据地评论下去。
因为,这些都不关他们的事。
只是郁晴最近真的不太理我,我确实有点难过。有一次我听见几个同学在挖苦她,说连程希又都不理你,谁还要理你?
当下我觉得生气又委屈,我又没这样说,她们凭什麽随便下定论?简直幼稚到了极点。但我却听到郁晴以平淡的声音说:「不理就不理,反正我也不在乎。」
那些人哈哈大笑,说,你还真是强啊!
记得开学一天时,我坐在活动中心大礼堂的一票新生中,特别的突出。
不是因为我特别有名或者是做了什麽惊人之举,而是只有我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我们这个学校设有国高中部,只要分数有达到标准,都可以直升,而且还享有优先资格。当时茫茫人海中像我这样从别的学校考进来的不超过十五个,也就是说,像我这样的陌生面孔可能一个班上没有几个。
以数量来看,这种人平均在一个班上应该会有两个,所以即使和其他同学不认识,也可以很快就找到夥伴,但我很倒楣,这一班就只有我这麽一个,而且存在感又低,到集会接近尾声都没有人发现我的存在。我很难过,讨厌自己个性,回家时哥哥还特地在门口等我,并准备我最喜欢的零食塞到我嘴里。
「不用问也知道,你今天过得很无聊吧?」
「……哥……」
「不用担心啦!我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啊!」他拍拍我的肩,「这是过渡期啦!来,吃这个,开心一点嘛!」
新生训练结束了,到开学第二天还是没交到任何朋友。我很沮丧,又不敢主动找别人说话,最後是郁晴跑来戳戳我的背。
她的位置没有在我的前後左右或者是附近,而是在教室的最角落。她从另一头走过来,然後问我叫什麽名字。
听完,她哦了一声,然後说,「你觉得中午要吃什麽?」
自从那一天开始,分组的时候她会拉我进来,扫地的时候会带我一起,吃饭的时候会拉我一块,买饮料的时候会要我跟着去。
大家聊天的时候,她会叫我过去,有人哀嚎着考差了的时候,她会说程希又会,你去问她。其实我根本不会,但她会把我逼到会,然後再叫我去教那个人。
她悄悄地把我拉进了这个大环境。
当她告诉我国中时期曾被排挤时,我很惊讶。「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她说,「但我说话就是这样,个性要我改也改不过来。」
「可是我看其他人都跟你还不错呀……」
「是不错,但国中生就是无聊,每段时期都得有一个箭靶,不然人生多无趣。」
她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反正别人怎麽想和她没关系,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就行了。当人箭靶也没什麽大不了的,等到箭靶烂了、旧了,大家就会去找别人了。
我默默点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又觉得未免也太过有道理。
虽然觉得她们实在无聊,却又气自己的胆小及懦弱,心里为她打抱不平有什麽用?如果不敢实际做些什麽,那这些想法又有什麽用呢?
体育课结束後,郁晴还在换衣服,她叫我先回去,不用等她。我原本想待在外面等,後来想起她今天没有带水瓶,便想先回去投币机买两瓶运动饮料。
但直到下一堂课上课钟响起,她都没有回来。
「谁知道柯郁晴去哪了?」
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
我原想自告奋勇去找她,但老师先一步开口。「你们班学艺是哪一个?」
李萱仪听到自己被点名,有点不开心。
「我。」
「你去学务处把抽查的作业本搬回来,顺便去找人。」
闻言,她咂了一下嘴,找了一个邪恶的夥伴帮她,然後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体育课快结束的时候,郁晴的表情怪怪的,我觉得不放心,课上到一半边说自己肚子痛,撒谎离开教室。
「程--希--又!」
才刚下楼,江藤宇就从自己的教室冒出来,大声地喊我的名子。
「你要去哪里?翘课吼!」
「不、不是啦……我肚子痛,想去保健室拿药一下。」
「肚子痛?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我们这节自习喔。」
我有点尴尬,呃了半天才老实招认。「不是啦,其实……」
赖仕崴跟在他後面走过来,盯着我手上的OK蹦看。
「你连OK蹦都可以贴得那麽丑,还蛮厉害的。」他说。
我摇摇手,「没关系,已经快好了,那、那我先走了!」
我立刻开溜,江藤宇在後面大喊,我装作没听见,赶紧跑下楼。更衣室空无一人,我思考着郁晴会跑去哪里,经过学务处时发现班上的作业本已经被领走,比她们晚回去似乎有点不合理。想到这里,我便加快脚步,赶紧到保健室拿药。
经过活动中心时,我听见一阵争吵声。寻声走去,发现郁晴和李萱仪在大水沟旁吵得不可开交。
仔细听才知道,原来郁晴生理期来,李萱仪又拿走她放卫生棉的小包包,她才会换衣服换那麽久,原来是去保健室借新的内衣。
她看起来很火大,「你不要那麽幼稚行不行?」
「我又不知道我拿到你的!」
「……你最好是不知道。」
「那你也没必要搞那麽久吧?上课时间还要人家出来找你!」
邪恶的夥伴在一旁搭腔,郁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们更激烈的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恶言相向,这时,李萱仪突然伸手推了她,郁晴闪避不及,就这样跌到水沟里。
我吓了一跳,虽然心里害怕,还是咬紧牙关跑过去。
「程希又,你在这里干嘛?」她们两个同时说。
「这不重要啦!你没事吧?」我伸手要拉她起来,「快点拉住我的手!」
她瞪着我,像是在埋怨我怎麽会出现在这里。接着捏了一下我的手,眼神叫我离开,我却用力的摇了摇头。
「喂!关你什麽事?你走开啦!」邪恶的夥伴伸手推了我一下,我一屁股跌到地上。
郁晴见状,连脏话都骂出来了。「你们两个兴趣是推人是不是?干嘛动手动脚的?」
後来她们又吵了些什麽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专心在想要怎麽把郁晴拉上来,水沟都快比她的身高还要深了,又那麽滑,靠我们自己是绝对不行的。
这时许萱仪突然气呼呼地拿起旁边的水桶,从郁晴的头上浇了下去。
「你、你干嘛?」我惊呼,她此时表情极为凶狠,像是要置郁晴於死定似的。
虽然害怕,我还是咬紧牙关挡在郁晴面前。
「程希又,不关你的事,你走开。」
「不、不要!」
「我叫你走开!」
「我、我不要嘛!」
她说,那麽喜欢你就下去陪她。正当我心里警铃大响,大喊不妙时,她已经使劲推了我一把。
掉下去时,我的脚勾到旁边排水的水管,最後是膝盖先着地的。咬紧牙,我忍住哭声,把自己的脚扳回正常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