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国,一个暗红的纤纤身影,独自饮着茶水,静静的坐在客栈一角。
「嘿,你有没有听说,据说今年霁国的君主也来参加这聚会!」
「真的假的?以往他不都派遣使者代表吗?」
「是真的!」那人放轻音量说道:「是我在宫里做太监的外甥偷偷告诉我的,绝对准确的!而且阿,据说失踪的王后就是被他们掳走的呢!」
「什麽!这也是真的?」
「那是~」他轻蔑的啜了口酒道:「宫里人的话还能假吗?要换作是我,哪敢来阿!」
「啧啧…那这次聚会,你那外甥还有见着什麽稀奇的事儿吗?」
「恩…」他思索一番,才又道:「哎呀!有阿,就是那幽国的君王,据说他每年都会携个弱柳美人与会,可今年,唷,要往年悍着哪!一看就是个辣腾腾的女人,黑的皮肤,低胸窄腰的夷服,两条胳膊在外头露着,就只披着一条宽面绸带,要说那两头儿缀着的黑晶石,嘿嘿,真是大的刺眼!哎,幽国皇亲贵族真是好命,就他们百姓苦哈哈!」
喀哒一声,隔桌的女客拿起双剑,起身离去,经过时他们不禁感觉一阵寒意,这不是才初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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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少将军求见。」
「恩,让他进来。」黑色皇袍上的金龙张牙五爪,像是要将一切吞吃入腹。
进入正殿的是一名少年,他身着银色铠甲,以往白皙的肤色如今变得微褐,俊秀的脸上却格格不入的带着霸气。
「王上,霁国君主已带着人马进入我朝境内,不日便能抵达皇宫。」
魏云枢缓缓说道:「很好。记住,要盛情款待,不容一点怠慢,楚飞。」
「是。」
看着退出正殿的楚飞,一年的时间,论兵法,在刘衍的指导下,举一能反三;论武功,谢玄衣并没有让他失望,虽然只堪中流之辈,却已是极好的表现,他的确是聪慧,只用短短时间,少将之位便已名符其实。魏云枢心想,此人若不是身在我朝,势必是留不得的人物。
之後,他对着一旁太监说道:「传柳襄觐见。」
离开正殿的楚飞皱起了眉头,霁皇……那个劫杀姊姊的主谋就要来了,现在的他早已是今非昔比,为了当上少将军,自己这段时间做了多少努力,不只苦读兵法之学、勤练武功,也为隶国制造了不少融合现代科学的新式武器,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机械火药的运用,但在这种古代地方,早就已经足够了!总有一天,他会替姊姊报这个仇,而现在,那时机还没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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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晴朗,灯火灿烂,七彩丝带将原本沉重的隶国皇宫,布置的华美缤纷,来自各国的君主及特使,带着浩大的排场,陆续抵达隶国。
福禄殿,ㄇ字型的规划,这首位当然是隶国君主的位置,其左右两侧的长桌则属於各国众使。宫女们一一领着他们入座,美酒佳肴接着上桌,在中央的,是舞着柔美舞姿的舞娘,随着丝弦乐队演奏的欢快乐曲,各个竭尽所能的表现,这宴席果真是享尽所有感官呀!
然而,在欢乐暗处,一双映着月光的清冷眼眸,正默默的观察着一切。
等到人员都到齐後,乐声乍止,舞姬退进帘幕之後,带着王者的气势,隶国的大人物终於现身,坐上首位。
「各国君主和特使,特地奔波前往与会,孤在此先敬一杯为先。」魏云枢手持玉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後众人也各自举杯同饮。之後,各国带来助兴的节目依序上场,气氛是热闹无比。
待到场中舞着丝带的妖媚人儿演出结束後,众使之中有人问道:「幽王,你这哪找来的媚骨阿?看来定是砸了不少金子吧?」带着些许轻视的笑意。
朝宣闻言,怀抱着从场中回来的舞娘,对这话也不愠怒,一边轻浮着怀中美人,一边回应:「那是,这宝贝儿,得来可不容易阿!」
众人看着这景象皆是无语以对,那问话的人更是没料到这一国之君竟已颓丧至此地步,不屑的意念尽在眼中。但此时的魏云枢却不像他们的反应,他笑道:「幽王,真是懂得享受的人哪!」说完,场中笑声此起彼落。
攀附在屋脊的绝忆早已注意起那个舞娘,那就是焰禾门的刺客吧,看她脚步轻盈,虽然以媚术隐藏住杀气,但那舞出的,各个都是致命的招式。
突然,她感觉有人在自己身後,那人长剑就要抵上她的颈间,她敏捷的闪过,飞身离去。可那人却是穷追不舍,他的速度快的让绝忆为之一惊,就在他将追上她的时候,她落在一处偏静的耳房外,双剑出鞘,朝他挥出。
皎洁的月色下,绝忆一边和他过招,她从他的神色中看见一种熟悉感,这感觉让她不想杀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拧眉,她不禁握紧了剑柄。
是她!原来她还活着!
柳襄一面抵挡她的攻击,心里的喜悦一面涨大,经过几个交手,虽然面容不同,但他注意到她耳後的证据,想来那东西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吧!
一年了,当他得知她被雷隼劫杀的消息时,心中那揪住的疼才让他终於看清,原来在那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在自己心里就有了不可轻忽的重量。
是在看见她和刘衍的谈笑甚欢,却对自己有所防备的时候吗?还是在每一次气得她磨爪,冷言冷语的和他斗嘴的时候?或是在一旁看她细心照顾着弟弟,坚强面对一切的时候?又或者,早在那一夜石亭的相遇,他恶意戏弄着她就不自觉的陷进去了?原因,或许已经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
一个人的面貌、声音可能改变,但感觉不会,他相信,她就是楚音!只是……她怎麽会是刺客?
倏地,绝忆滑向柳襄身後,顺着收起单把剑身,她隐住气息,藏入暗处。
发现她不见後,柳襄心中一紧,环顾起四周,可他哪里知道这是刺客的绝活,只要不主动现身,是没人揪得出的。
绝忆一边想着,伸手自腰中取出了几支暗标,轻盈又快速的走在柳襄视线的死角,一边不时的射出暗标,让他分不清自己确切的位置。
面对如此突袭,即使是功夫属於中上之流的柳襄,也算是勉强闪避,有些没躲过的,还是浅浅划过了他的身体,虽然伤口不深,但那毒可是寒影门特殊的神经毒,稍微擦到就足以发挥它的效用。
不一会儿,柳襄果真觉得四肢有些发麻,才知道自己中了毒,赶紧盘腿坐下开始调整内息,想将毒素逼出。见他如此动作,想必是暗标上的毒起作用了,她才放心的慢慢退离开来,飞身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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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後的绝忆计算着这宴席此时也接近尾声,她来到众使居住的偏殿,执行她第一个计划。
隐藏在廊道的阴影处,她猫步绕到一个卫士身後,一声不响的将刀口送上他的颈间,冷冷的说:「幽王的屋在哪个方向?」
「…在、在、在前头,右、右拐的头间,饶、饶…」没等他说完,绝忆一个使力,了结了那人。
她贴着墙接近那间屋子,才推开门进去,猛然感觉一阵强烈的杀气,她敏捷的闪过一缕绸带,轻轻一跃便攀上屋角。
「唉唷,若蝉这可是久等了呢,寒影门的狗。」屋里没有点灯,昏暗的月光隐约映出一双妖异的眼眸,幽王的那舞姬侧身倚在屋内的美人靠上。
绝忆也不同她废话,双剑一亮,决定速战速决。
若蝉使用的武器是一条丝带,但那东西却奇坚无比,几次绝忆想用剑割断,却不见它有一丁点的受损,像是在耍着自己玩。那绸带忽近忽收,两颗尖锐的黑晶石不时打来,就是个杀人的利器。
於是她张开双臂,双剑各缠住一边绸带,几个旋身、翻跃後,她迅速的朝着若蝉接近,而後者原本想看她在玩什麽花样,直到最後才惊觉绝忆的意图,柳眉微戚,冷哼一声,身子陡然而起,一边想将绸带抽回,却发觉它已经完全被绝忆的双剑缠的死紧,於是她舍弃了那条绸带,一个转身飞出屋子,躲过攻击。
见状绝忆也追了出去,外头不像屋里狭小,空间适合让人大展身手,她飞上树头,手握双剑垂在两侧,看着地上抽出腰间银链的若蝉,想来她是擅於远距攻击。
「果然有两把刷子,可这会儿众使们都要回来了,不晓得你还有没有兴趣玩阿?」
绝忆也不想恋战,可这人实在难缠得紧,又是不得不除去的人,沉色,她在指上凝气,连着几个朝着若蝉弹射去。
看着这些雕虫小技,若蝉银链一甩,轻松散去绝忆弹去的气,而後得意的看向树头,却早已不见那人的踪迹:「怎麽?怕了躲来不成?」
但直觉告诉她那人并没有离去,隐约中她感觉到一丝气息,於是她开始寻望四周,忽然,一个极大的杀意出现在她身後,无声无息,不带一点迹象。
这杀意不禁使她感到恐惧,背脊一阵寒意,她想甩出链子抵挡,可在那之前,对方冰冷的刀更快一步的划过她的脖子,霎时鲜血四溅。
绝忆看着眼前的屍身皱眉,狰狞的面容,瞪大的双眼,全无生前的艳美。
这若蝉,身手不比自己差,就是败在她的多话,刺客的任务就是目标的命,其他的都是多余,楚音总算有些明白赤枭常说的勿恋战、勿多言……除去了自己首要的障碍後,她转身离去,没入漆黑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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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璇玑殿内灯火摇曳,刘衍坐在案桌,沉思方才柳襄向自己禀报的事情,手指不自觉抵在唇边。
「当真是她?」
「我确信,因她耳後那一点朱痣,只是…」言此,柳襄显得欲语还休。
「如何?」
「她成了刺客,身手如今十分了得。还有,她似乎认不得我。」
「知道是她是归属哪一门的吗?」
「依照她暗标上的毒,估计是寒影门。」
「原来是他们……恩,这几日你就多注意着她吧。」
事实上,对此他没有太大的震惊,他早知道楚音不会就此死去,虽然有人刻意的想去改变命运的轨迹,但一切似乎还照着原本的样子运行,真要说什麽是他没料到的,便是那名来刺杀幽王的刺客,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