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圣诞节。
十二月在高纬度的日本正是大冷天,窟卢塔族草原上却是观光客络绎不绝,艳阳高照,接近赤道的地区总是怕冷的人们在冬季的良好去处。
光乘在马上,信步晃着前进:「唉,三谷叔叔还是那样,总让我过意不去……每次通电话都这麽客气,跟金子阿姨的性格完全不同……」
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人:「叔叔说过送你了,再说当时光拿着小提琴求婚,全球都看到了,还回去也不太合适。」控制缰绳,跟在光身边,十分熟练的架式。
今年初,两人出国游历前夕,光才从仁志与佑辉口中得知玻璃小提琴的来龙去脉,又详细问过了半藏、桑迪……相关人等,接二连三的阴错阳差使光十分惊讶,同时也有些懊恼……怎麽当时西索来过後,自己也就这麽不求甚解?实在是有愧。
但三谷先生却认为,这倘若不是命定,那就是小提琴自己的选择,让光拿着很合适。
「话是这麽说没错……」骑着白马,名符其实的白马王子,但表情迟疑:「虽然我多少也知道,即便一开始我就问清楚了,三谷叔叔也还是会把琴放我这……或许我介意的是自己做事不周全。」
黑色的高头大马,丰神异彩,亮微笑着跟上:「那是那一阵光太忙了,再说,只是光的有生之年钢琴与小提琴都由你保管使用,以後还是会还给三谷家。」帮身边的人开解。
「嗯……但是我们会活很久吧。」
「不好吗?」亮一笑,知道光还想着佑辉也不会有子嗣了,安慰:「叔叔都说会把家族事业传给佑辉的弟子或者能者居之了,光,别再劳心。」
动了动缰绳,转转脖子也转换心情:「也对,就是觉得一切都太顺利,有点不真实……亮说的没错,真没必要在好日子里劳心伤神。」
闻言,亮仰头望天,感叹:「确实……那是因为我们之前,太多波折吧。」面对如意的新生活竟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十来个月,两人先去了中国,感谢中国棋院友人赠送的礼物,也参与了私人企业办的几场友谊赛,虽然战况不能与正式比赛相提并论,但也遇见几位特别的棋士、经历了有趣的应手。其後,光又跑到徐老爹那儿白吃白喝了几周,最後被森下老师轰走……总之想到哪儿就往哪儿去。
接着避开旅游旺季,游历欧洲几个古堡,直到深秋气候变冷,两人慢慢开始接近赤道。
这两周回到草原,两人策马信步在蓝天下闲晃,由於猎人委外与末代王子的身分,可以逛的范围自然不同於一般的观光客,这些天光带着亮骑马代替步行,也向亮提起很多童年往事……很多事情,光以为早已不复记忆,却在看到景物时想起,倍感怀念。
另一方面,琥珀王子在求婚後,首次带着『爱妃』回到草原,自然又是媒体瞩目的焦点,两人虽然没有高调声张,但也不再需要低调掩饰,途经观光区时总会遇到观光客探头探脑,想看看『王妃』的模样,亮原本就守礼随和,少数唐突的观光客要求合照,倒也淡笑答应。
当然王妃一词,熟识的朋友说出来是调侃居多,旁人也没当回事,残余族人也只认为『塔矢亮是琥珀王子的伴侣』……人性是自私的,窟卢塔族人绝对不承认自己的王子成为别人的附属,光的那句『是否愿意成为末代王妃』成功保存了族人剩余不多的自尊,而亮在音乐厅里的发言,愿意『不再使用日本国民的身份所带来的方便』确实也让为数不多的窟卢塔族人都能接受了。
因为使用猎人委外的身分,亮光两人得到不少方便,想飞哪里就飞哪里、签证没有限制,对如今的生活而言,非常合适,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对了,你以前的学生……福井吗?」
「嗯,怎麽了?」是我的第一个工读生。
「三谷叔叔说他每年都为公司创造高收益,其实也不是只有我们在接受三谷叔叔的照顾。」
光想了想……确实自己也先後推荐了不少人才进入三谷家,其中成为企业顶梁柱的比例颇高,如此一想,也就释然了:「反正我们好好保存那把琴就是了……说到这个,亮,你今晚别弹钢琴了。」
由於光回忆过往,便带着亮使用国王的钢琴。
在猎人协会的妥善保存下,虽然琴多年来无人使用,寂默地伫立在皇宫里,但光轻轻触动时欣喜地发现它依旧音色优美。光喜欢躺皇宫至高处的穹顶下、古老石砖上,听着亮伸出手指,一个一个琴键接续着弹下去,好像同时能听见遥远星空的歌声。
亮当然有自知之明,但无奈光的评价总说:神曲!
「为什麽?」轻夹马腹,略微超前,侧头看光:「我觉得自己有进步。」程度不好,代表进步空间大。
光闻言,无奈苦笑:「但是今晚永夏到了,我们可以下棋到很晚,不然也能多聊聊。」
「……好像比长笛有趣,继《小蜜蜂》之後,我会《桃太郎》了。」音痴很认真,全然没理会永夏要到草原会合的消息。
「嗯……亮,」光察颜观色,也拍马上前:「相信我,在我面前弹就好,在我说可以之前,别在别人面前演奏。」
看着光紧张的表情,亮促狭一笑:「谁让光总说我弹的是天籁、神曲,也就你会听得下去。」眯眼凑近:「是不是怕永夏耳朵受不了,又认为是你带给他厄运?」
「这……亮,你确实有进步,但离出师还有段路。」很遥远的路。
「呵,放心,我只是看光常常就这麽躺着很惬意,便拿国王的钢琴打发时间,」笑容少了往日的沉稳,多了分明朗,在蓝天下马背上展现:「看吧,当光的王妃不错,能拿国王的钢琴打发时间,一般人无法享有的奢侈。」
光惊奇地睁大眼睛:「怎麽突然用上那个词?」先前只是调侃说说,连自己都没当真。
「光没发现吗?」亮的眼神看向後方……果然有媒体探头探脑,控制缰绳贴近光耳边:「给媒体一些福利罢了。」
光此时才注意到遥远後方有记者跟着,想来其中不乏有类似古濑村那样能力的念能力者……马上明白亮只是想偶尔也该在族人面前表示安分,才刻意自称王妃……光顿时心疼了。
「想什麽呢?」眼神示意:甩掉他们吧。
接收到讯息:「那赛马吧,到巨神木,输的人今晚让先。」说完,白马一阵风已经跃出了。
「光!小心脚下!」
「亮注意自己吧!」
由於接连几日的熟悉,光已经不担心亮独自骑马,两人在草原上飞驰,接着穿过森林,光稍稍放慢了速度,怕亮不熟练如何闪避树根或者其他障碍物而造成意外,但观察一阵……显然是自己多虑了。
从蓝天白云下的草原,飞驰进入绿荫微光斑驳的森林,大自然中的虫鸟鸣唱是最佳旅伴。
光在如风的飞掠中缓缓闭上眼,感受清澈的空气,令人心神安宁的熟悉,又好像前所未见的奇蹟……这就是游子归乡的心情,故乡的定义。
「呼……」
「吁……」
安全抵达巨神木,光回头,正巧见到亮也停在身边,旋起缰绳,令马缓缓停住。
「骑马比较有天赋。」光调侃,相较於音乐而言。
亮笑得很开怀:「其实熟悉之後,不困难,我真的很喜欢这样骑马……这是以前完全无法想像的事。」仰头深呼吸,林荫筛落的光斑落在脸上,笑问:「永夏会合後,想去哪?」
「说是想去逛美国大都会,」欣赏着爱人的侧脸,光语调轻松:「我想反正我们也都没去过,就答应了。」
翠玉色的眼睛,惊讶:「纽约,光没去过?」
「是没去过大都会博物馆,再说就算去过,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翻身下马,牵起亮的手:「况且陪伴的人不同了,心情又怎能同日而语。」
知道光曾经去过许多地方,但多半只为工作,少年时代时常是练习室与音乐厅两点一线的跑,哪有闲情逸致逛博物馆?而当时陪伴在身边的想必是佐为,如今……
「光,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扶着光的手,下马,站在青绿上。
「嗯?」握紧彼此,认真倾听。
眨了眨翠绿色的眼睛,满眼疼惜:「……」突然有些问不出口……是根本不该问。
「怎麽了?」一阵疑惑。
光察言观色,略作思索……
随後在林荫下、和风中,突然吻上亮的眉心。
「这……」
「亮想的问题,我也曾想过。」心有灵犀,掌心交握,笑意温暖:「呐,国破家亡,与,现在的生活,如何选择。对吧?」
亮皱眉……愧疚了,紧紧拥抱心爱的人:「不必回答我这种残忍的问题,也不必去想。」我居然受到仁志影响,这段日子真是太松懈了,这麽粗心大意,说话不经大脑!
「嗯,确实想也没用,套句最老套的话『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如果』,但,亮,你还记得吗?」回应拥抱後,稍稍拉开距离,轻吻唇角。
「嗯?」不解,这种问题,是不可能有答案的。
光弯起眉眼,深情凝视,同时郑重认真:「这样的疑问或许永远都会存在我的人生中,或许我穷尽一生依然无法参悟解答,但,亮,别忘了,你我相遇在重逢之前,不是吗?」
法国南部,亚尔,梵谷广场……我们相遇的地方。
亮必须承认,在光温柔的眼神中,有震撼人心的丰沛感情。
牵起爱侣的手,轻蹭脸颊,光最爱的小动作:「亮,没有人能改变历史,但我内心明白,即使我仍是童话中的王子,人生一帆风顺,我可能会迎娶某国的公主、王女为新娘,永远无法与你重逢,」认真地亲吻指尖,郑重的眼神:「但即便如此,我仍不会忘记自己锺情的那位,戴着蓝色碎花发圈的马尾巴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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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八年到一五年,《流光溢彩》在春节开始也在春天结束,草真的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随着年龄与阅历,已经很少躁动雀跃,但完结的这一刻我是真的兴奋,更甚《寂默编年》。
这七年,草自己经历了很多事,我想萤幕前的朋友们也一样,从高中应届考生成为社会新鲜人,也有从社会新鲜人成为主任阶级……无论境遇如何不同,故事陪着我们成长,我们也相互陪伴度过这七年。
草不知道往後还有多少个七年,但我确信自己还会继续写故事,或许酝酿的时间长短有别,但只要一直对身边的人事物抱持感动,心里想说的话便能一直持续。
草想,这一生都会庆幸自己写了这个故事,《流光溢彩》让我们相遇,谢谢你们帮我成就了这珍贵的一刻,没有你们,就没有《流光溢彩》,感谢你们读懂我,同时我也为自己能有微薄的才能,进而能与你们相识,感到三生有幸。
下一个故事在哪儿?会不会继续《寂默编年》的番外?抑或是另起炉灶?草不知道……但是很开心地继续构思着,并且认真感受生活中的每一刻。
谢谢你们。
形草二○一五年春雨绵绵的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