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亮坐在小树林边的长椅上,手上是温热的一开罐绿茶:「原来刚刚佑辉是溜去棋院了。」
仁志坐在亮身旁,有些懊恼与无奈的语气:「我没想到他那不是正规休息时间,对不起。」
「没事,乐团的事情他们团员没意见就好。」
午後的风好像带着秋末残余的金辉,少了暖意多了怅然。
两人坐在长椅上慢慢品尝手中的饮料,绿茶与研磨咖啡。
亮看着仁志手中的黑咖啡,好像突然联想到什麽,笑问:「佑辉平时喝些什麽?最喜欢的饮料?」
「奶茶,弱者其他甜滋滋的东西。」
「嗯,很像。」果然人的性格在日常细节中表露无遗:「不管日後成长得如何茁壮,许多细节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改变。」
仁志点头,回忆研究会的日常状况:「上回伊角老师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喜欢的是熟茶,跟他的为人很像……呃,我们是不是又在讨论诡异的话题?」
「好像就是从你开始,」亮似乎掉入回忆里:「嗯,就是你,当年陪我去扫墓,然後我们这一夥棋士才开始了森林、山脉……之类的诡异话题。」
「这……」用便利商店的纸咖啡杯遮住脸:「不好意思。」
「你跟佑辉……两个人性格真难懂。」
亮在最後下了一个令仁志难以理解的结论,然後又自顾自地喝起了温暖的绿茶。
其实亮只是在听完仁志对於法兰克先生与桑迪先生的叙述後,对照现在在自己面前依旧有些腼腆的青年……觉得有趣。推测很可能是对外人与对自己人的差异,佑辉与仁志在这一点上是共通的,对自己人展露出真性情,对外人就一个沉默稳重,一个彬彬有礼。
「家里的事情……」亮微微偏头,斟酌措辞:「同意了吗?」不太擅长询问别人的感情问题,但不问又有些不放心。
「这……嗯,」理解了亮老师意指何如:「佑辉那边已经没问题了,本因坊战结束後,三谷叔叔还打电话来安慰我……让我有些意外。」
「那很好。」
继续老实交待:「我这边……其实父母早就知道了,虽然还没正式见过,不过我妈已经在跟金子阿姨讨论,明年随着我到中国进行联赛,他们也要两家一起去旅游……」
「这样很好,但……佑辉的行程也在中国吗?」年轻人可不比半退休状态的老人。
黑眼睛露出尴尬的苦笑:「这……长辈们的说法是,我比较招人喜欢……於是……他似乎就被……排除在外了。」
「……呵呵。」亮闻言,摇头笑开:「你得要有联赛不得安宁的心理准备了,佑辉那家伙绝对会想尽办法跟上去的。」
「我想也是……」一大家子,这要怎麽联赛?
两人放眼望去,万里无云下,周围的建筑物在午後伸展出修长的影子,气温正好,一位遛狗的贵妇人从两人面前走过,小型犬踏着高傲的步伐,铃铛声渐行渐远,直至仅存风声。
「我想光即使知道了,也会反过来安慰桑迪先生。」
提起这回事,仁志也无可奈何:「我也这麽觉得,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他现在来说这些,说完他自己是舒坦了,可是老师怎麽办?被提起了一点希望,然後又失去琴的去向。」
亮一边啜饮着罐装绿茶,一边回忆着仁志的说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所以……你知道琴已经不在真田女士那里了?」不然不会认定光会觉得琴『不知去向』。
「嗯?不知道。」我刚刚有说错什麽吗?
亮微眯起翠绿色的双眼,看向身边的仁志……
暖风滑过、行人流逝、时间静默……
「仁志,」亮微微一笑:「你的反应错了。」
「呃……」僵住,在两位老师面前怎麽这麽容易无所遁形?
亮也没再继续步步进逼,仁志虽然是光的弟子,但与自己学棋也有些岁月了……小池仁志、内田茜,两人都是主要师从自己的导师,但到了後期也常与老师的伴侣对弈检讨,除了夏木由於早期亮的严格控制,与光比较疏远,对小茜与仁志而言,亮光两位老师都很容易接近。
亮深深明白现在在一旁的仁志约莫脑子打结,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麽?为何被识破?以他的性格来看,大概等他想通後就会从实招来,也不会再做多余掩饰……於是便继续慢慢啜饮绿茶,一边拿出一本音乐杂志慢慢翻看。
几只乌鸦缓缓掠过天际,仁志总算想明白了。
「我……确实知道琴已经不在真田女士那里,并且也不知去向了。」
「嗯。」亮阖上杂志,笑看身边的仁志:「继续。」
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刚刚不该说『失去琴的去向』,因为明明是上午的事情,我没道理这麽快得知琴已经不在真田女士那里了,就算得知,可最後又说了自己不知道……哎。」抓着自己的黑发,实在丢脸……想隐瞒结果被抓现行。
深信仁志的为人品行,亮只是笑笑,开口:「然後?」
「其实就是……赵石前辈住到老师家後没两天,玛瑙与藤崎小姐……连带算上了佑辉与我,还有那位韩籍的尹老师………………」
一段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在仁志的娓娓道来中,听得亮瞠目结舌。
这群人里面也就玛瑙点子多,加上几个『不畏艰难』的家伙……然後现在想来,自己去车站接金子阿姨时那个行李的体积大小确实刚好能放下一把小提琴……
亮的脸色很精彩,期间变了几变……从对这帮人的行动力的惊讶,到金子阿误会儿子被包养的无语,接着惋惜自己与琴失之交臂,再到玛瑙沦陷雾隐流的无可奈何……最後竟然气笑了。
「我说你们……」纤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亮此刻的心情岂止是懊恼与无奈可以形容:「居然连尹老师都有份!?」
仁志眼神看向路边野花,好像想把野花上的纹路都看清楚:「就……总要拉个长辈下水……」
「这主意谁出的!?」继续揉眉心。
「……大家都有份。」越说越小声。
「不,我是说要『拖个长辈下水』这件事,谁说的!?」这什麽心态?
「呃,」认真回想那段商谈的日子,老实交待:「玛瑙说他没什麽在人前进行交易的经验,所以要有个比较资深的念能力者坐镇……」
手指总算放下了,亮有些机械的语气:「尹老师护航、佑辉是去试琴、玛瑙去接洽……玛瑙正好也会拉琴……你们这几个……」想骂什麽也骂不出口,毕竟尹老师在里面:「也真亏你们想到拖个长辈下水!」确实有个长辈,不能说什麽!哼!
「老师……我……」仁志起身,有些不知所措:「我再去买一罐绿茶?要冰镇的吗?」退火。
「不用。」断然拒绝:「你坐下。」
「是。」
建筑物一楼,团练室的大门依旧紧闭,通常简短的午休过後不到晚餐时间团员们是不会出来的,师徒二人在各自的棋战过後,趁着最近几日天气好,常常带本书就待在团练室外头,亮是保镳兼男友,仁志只是觉得既然没有其他工作,光老师与佑辉又都在这里,自己也就待在这里。
「这件事就不用让光知道了,」亮已经很久没这麽无奈了,但又觉得好笑:「居然被蜘蛛占去了便宜……」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惋惜地叮嘱:「千万别让光知道,就连他的小提琴都被幻影旅团夺走。你应该也听佑辉提过,琴对於他们这样的提琴家而言,意味着什麽。」
有些拘谨地用力点头:「嗯,伴侣的意思。」
「没错,我不想让他再烦恼这些……趁他最近都没提起,便算了。」看着不远处的练习室大门,只能轻声叹息:「光的一切,几乎因蜘蛛而失去。」或许可以想想办法,旅团的人拿着琴没有用处,很可能流到黑市,想办法探听消息,不管多少钱……把它标下来。
「但……光老师的一切,也因蜘蛛而生……不是吗?」做错事的青年语调有点怯怯的。
亮撑大翠绿色的双眼:「……因蜘蛛而生?」
「这……我是说……当然没人愿意国破家亡,但是……能遇上亮老师,或者说……」有点手足无措了起来:「我觉得你们是天生注定的伴侣,虽然很不愿意这麽想,但能让你们相遇,也是……」
「够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虽然仁志说的没错,但亮听了还是微怒。
而仁志本身也知道自己这种说法很不应该,却……真心这麽想:没有人能知道琥珀王子的一生是否会如同童话故事一般顺风顺水,美丽结局,但至少现在,两位老师历经万难之後,总算能安心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不该冲你发脾气。」这几年已经很少动怒,亮再度叹息:「琴的事情我会密切注意动向,有把握了才会告诉光,一年不行,就是两年……幻影旅团我惹不起,但只要流出市面就肯定有办法。」或许……有没有办法设计旅团尽快把琴流出市面?硬碰硬不行,软的呢?想个计谋……
「嗯。」
「至於你说的,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如果,或许像你这麽想……心情会好些。」
「……抱歉。」垂头……即使是事实,也别当着老师的面说啊。
「总之这回事别惊动光了,」拍拍仁志的肩膀,示意自己没生气了:「不然我们就都犯了与那位桑迪先生一样的错误。」
长空难得没有被都市喧嚣污染,碧蓝清澈,偶有白云滑过……
仁志看向小树林树梢上,停驻的乌鸦……
「我们,绕了一大圈,到底都是为了什麽呢……」无功而返的怅然若失。
亮听了这低迷的情绪……想来是刚才自己发脾气吓到光的徒弟了,微笑着把手掌轻放在仁志肩上:「你们都是为了同一个人,想让他高兴不是吗?」只不过在许多的阴错阳差下,没能成功罢了。
缓缓点头,若有所思:「……也对,我们为了同一个人,想让他高兴……」感受到亮老师确实不气了,迎向目光:「嗯,说的也是,不管是送什麽样的礼,或者做什麽,其实只要光老师高兴,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闻言,亮似乎又听出了哪里不妥:「……我想问一下,你们为什麽非得送礼?有什麽理由吗?」光的生日已经过了,接下来是我生日,我生日通常是光弄一桌菜我们一起吃一顿。
「这……」又心虚了……怎麽办?我怎麽今天老出错?明明面对法兰克很有气势啊!
「嗯?」亮一边盯着仁志,一边内心盘算……圣诞节?光没有特别爱过这个节日啊。
有监於刚才亮老师的精明,小池仁志决定先举白旗,斗不过就投降才是上策。
「老师,相信我们,一定是让光老师开心的事,」想了想,又觉得只说这样不妥,双手合十低头请托:「拜托,我保证亮老师也有一份礼物,两位老师都有。」
「喔?」越来越有意思,他们到底在瞒着我们什麽:「意思是不会亏待我?」
「是的!」
继续摊开手边的音乐杂志,亮决定宽心以对:「都好,先把你的联赛准备好,中国棋室近两年的棋谱收集了吧?」
「是。」
「那明天就带来这里检讨吧。我跟你。」打发时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