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听完浩浩的那句,一切的一切彷佛都找到了解答。
他是在说今天上午第三节的美劳课――
那时她正在座位上盯着自己尚未完成的作品――家庭树,画中片片绿叶嵌在树枝上聚集成团,深褐色的树干向四面八方伸展,高大耸立得直至画纸的最边缘,一团团的绿云上头还点缀了几只鸟儿停在树梢,望着底下一个个面带微笑的人脸,上面仔仔细细的标注了人物的称谓。
只是……
黎瑀央手持着色笔,皱起小脸苦恼着,直盯盯地瞧着这幅已经算是大致绘好的图画。
爸爸和妈妈离婚了……那我的家庭树呢?
还要算爸爸那份吗?
正随着念头拿起桌缘的橡皮擦,打算擦去爸爸的脸庞……不对!爸爸没有死掉,爸爸也并非不再是她的爸爸,那麽……要是擦掉了也不对!
可是……我也已经没和爸爸住了呀!
阿――!脑袋灵光一闪,小脑袋蹦出一个自认为非常聪慧的解决方式,她掷起一枝深栗色的色笔在爸爸和妈妈分别处在树干的两侧位置中央,深深的划下一道像是裂痕的痕迹――那道笔痕也同时象徵着家庭的分裂。
但她并不感到悲伤,即便与爸爸分离,每晚的一通睡前电话仍让她感受到爸爸的存在以及比起爸妈还未离婚前更加深厚的关心与温暖。以前从爸爸口中听到得全是耳提面命的课业和分数,现在不一样了……是问她:「吃饱了吗?」、「睡得好吗?」、「有没有着凉?」……
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亲情,从未有过的、打至心底的暖流。
此刻,宋浩然从旁经过,「咦!」他好奇的指着图面上的那道裂痕,「那是画错了吗?……真可惜,明明其他地方都画得很好的……阿!这就是所谓的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吧!」瞧他讲得头头是道,还特意用上前天老师所教的谚语,黎瑀央对他所批评的那道她灵机而画的裂痕感到忿然,「你才是老鼠屎勒!」她气鼓着双颊解释道:「那是因为我爸爸和妈妈离婚了,所以才……」话还未了,只见宋浩然讶异得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惊呼道:「离、离婚?」
「恩。」
「那……你怎麽办?爸妈不要你了吗?」
「才没有呢!我跟阿姨和妈妈……」解释完後,下课钟声正好响起。黎瑀央急忙拿着自己的作品给美劳老师打分数,也正巧没看到刚回座的宋浩然被人群团团包围……
下课後整间教室被聊天声浪淹埋,之中不乏宋浩然与朋友聊天说笑的声音,其中一位宋浩然的好友勾着他的肩插入原本正聊得起劲的游戏王话题,「欸、欸、欸刚刚你和黎瑀央在说什麽?瞧你刚刚一脸惊讶,随後又露出一副担忧至极的表情……」
「阿哈!该不会你……害人家怀孕了吧!」全班中最色,素有『色小鬼』之称的男生出了声,随後伴随的是众人的起哄和暧昧不明的笑声。
「才、才不是勒!」宋浩然窘红着脸,他根本连怀孕是从何而来都不清楚,只是被莫名和带有微微好感的女孩凑在一块感到慌乱。
为了平息众人的讪笑声,宋浩然把刚刚黎瑀央说的,大略讲述给同学们听,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一则单纯的家庭小事,在一传十,十传百後,早已不再是原来的真相,全成了变调的恐怖谣言……
「听说,一班的黎瑀央她爸妈离婚了,她爸爸不要她和她妈妈,剩下她阿姨好心收留她们……」
「好像是因为她很不乖常惹她爸爸生气,她妈妈又护着她,所以一起被轰出家门呢!」
「所以她爸妈离婚都是那个黎瑀央害得……这种女孩,啧啧,妖女!」
「而且呀!单亲家庭的小孩都怪里怪气的……你没看她画得那张家庭树……恐怖死了,树裂成两半耶!」……
流言在一个上午过後,全漆染上丑陋的色调,真相被层层包裹在最深处。不认识她的人随着谣言跟着人群听信,班上和她不算很熟的同学在谣言的鼓催下以及见了那幅怪异画作後全加入了行列,只有几个认识黎瑀央的好友知道:她不会是这样的人!可是所谓的人言可畏,即便想反驳、想出声也全都因见了人群逐渐竖起的荆棘围篱而消声,深怕一开口,一挺身,自己也会跟着进到那圈围篱中,再也出不去。
黎瑀央静静收拾着书包,确认过没少带作业後,拎起粉紫色的後背包背在身後,她下意识地抬头举起了手,才刚举到半空,却又硬声声地放了下来。
曾在每天放学时欣喜道别说再见的朋友,如今连稍微走进一步都会被道无形磁场所抵拒;曾经手勾着手相视而笑的日常,却陡然变成了一道冷淡目光扫过她的脸庞,锐利得刮伤她的双颊,微微发红发痛,却没有人会来安慰……
从没想过一直深信会长长久久的友谊,却在一个上午瞬间化为灰烬,从开学时认识,以为当初的那句『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罗!』那个现在没有所谓的终点,她不知道原来友情也有保存期限,一旦东西变质了,就不敷使用。
离毕业还有好久好久……可是,她已经没有朋友陪她度过了。
摆在身侧的右手在徐徐薰风的吹拂下微微颤抖,泪水盈在眼眶,在心间的难过情绪超出负载时,眼里荡漾的水光便会聚集成型,一滴如雨滴般的泪水擦过眼睫掉落,她连忙低下脸抹去,快速的步出教室。
放学後的走廊聚集着全校上上下下几百人走动流窜着,面对稀松平常的嘈杂声音,黎瑀央却不如往常习惯,就算低着头只注视着自己向前移动着的脚步,仍然可以感受到周遭投视而来的强烈目光,以及……耳边传来的唏窣声。
黎瑀央极力忽视耳边的所有声音,脚步一刻也不停下,快速的走过长廊,避开所有的鄙视、厌恶,只想要快点、快点离开……
就算她试图快步离去,试图忽略一切声音,但她没有聋……她都听到了,一切的谩骂都进到了耳里。
当她正急忙於离开学校时,校门口的一抹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只手迅速的拉住了快步离去的她,黎瑀央猛地回头,看见陈偊翔杵在柱子边,扬起笑容道:「你忘了吗?要一起回家呀!」
嗯?
黎瑀央愣住,不是他也……
她以为所有人都不会再理她,也已经没有人要做她的朋友了……包括他也是。
可是,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