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重新点燃灯光,走了一阵子,雨势趋缓,剩下雾蒙蒙的毛毛雨,但不幸的是回荡山谷的狼嚎声持续不断。
与灵活迅速避开地面上树根和枝枒的他相比,跟在後头的诺莉动作不光是慢,还弄得气喘吁吁。
「不好意思,请等等我!」行李箱、浑身湿透的衣服重量和脚踝上的伤口让诺莉一点也走不快,这声呼喊总算让少年回头,但他一看到诺莉脚上给血染红了的袜子,顿时脸色大变。
「受伤了为什麽不早说?猎食者都是靠嗅血腥味打猎的,就算雨水冲淡味道,也不能保证安全,搞什麽,你会害死我们。」
诺莉有时恨死了自己的倔强,现在的状况明明是自己需要别人的帮助,但就是无法低下头来示弱。
「那麽你先走吧!」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
少年的脸色明显地不悦,但并没有掉头就走,「把袜子脱下用来吸乾伤口的血,擦的越乾净越好,然後把鞋子跟袜子往反方向扔,动作快。」
诺莉明白这时候虽然纳闷,也不能开口发问,迅速的动作完毕,带着一些迟疑挽住他对自己敞开的手臂。
由他搀扶帮忙诺莉负担身体的重量,恢复速度的两人很快地穿越过森林,回到马车过路所用的红土路上,想到刚才在这里逃离车夫的遭遇,诺莉发抖的脚软了下来,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隔着白衬衫的他的手臂。
「还痛吗?就快到了,没事的。」少年转过脸来说,雨水沿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滴落,疲累的眼神和绝对不寻常的通红脸颊让诺莉心底泛起一股担忧,当她松开手伸向少年,想量量他额头的温度时,他却脸色大变地把她的手挥开。「没允许你碰的地方别碰,手抓好,要走了!」
重新握住了少年的手臂,有些吓住的诺莉眨眨眼,心里想着这小少爷的脾气和这鬼地方的天气同样无法捉摸,而且从他衣服的上等质料看来,他过得并不是普通富裕的生活。
「你叫什麽名字?」
「敝姓沙伊崔,沙伊崔‧诺莉。」稍微迟疑了一会,诺莉决定以卑微点的口吻对他说话。
她手中滚烫身体的主人没有回答,从侧面看不透他的表情,从快速眨动着的长睫毛判断他有听见,但反应却无从得知。
「俄罗斯蓝。」许久後,他只简单的回应他的名字,诺莉也不敢挑起话题,他们沉默的越过了排列整齐的红土橡树大道,转向页岩石板小径,望向宽广的湖泊和田野,视野一下子辽阔起来,虽然在雨水洗刷下一切彷佛都是灰黑色的,但她认为这里的自然景致相当雄伟美丽。
山坡上的小路尽头,那一大幢石造房屋的光线在黑夜中特别显眼,宅邸以深棕色及灰色石块相辅堆积而成,铁灰色屋顶上的烟囱冒着缕缕细烟,两相对称的主宅屹立在坡上,并无特别以石墙围绕,彷佛整座盆地都是这房子的庭院。
不出所料,俄罗斯蓝领着她来到这幢大房子门前,守候在外头的仆人看了淋湿的小少爷一眼,没多说便立刻敞开大门。
「叫利诺过来。」俄罗斯蓝对在屋内的仆人说,他泰然自若的走进屋子里头,反正这些繁华都是从小看到大的,他不会了解诺莉停留在门口的原因。
她盯着眼前奢华洁白的大理石地板,反观自己的双脚沾满了泥且肮脏不堪,她的双手手指开始虐待凹折起对方,在紧张时,她就有这种习惯动作。
「小姐,我必须把门关上了。」守门的仆人略带歉意的说。
进退两难的她决定踏进屋内,看着地板沾上水和泥巴,她简直羞愧到无地自容,眼神投向俄罗斯蓝,他背对着她坐在温暖的壁炉前,环抱着的身子仍在发抖,湿淋淋的衬衫紧贴他削瘦的肩膀和背部,他肯定被滚烫的体温折腾着。
「吃过晚餐了吗?」没有等候回答,俄罗斯蓝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晚餐时间已经过了,吃些面包可以吗?」
「谢谢。」诺莉仍尴尬的站在门口处,眼看身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俄罗斯蓝少爷。」随着声音出现的人对炉前的少爷点了点头,左手挂着两条毛巾,右手稳稳地拿着摆放茶壶茶杯的托盘。
那位仆人一定就是利诺,他精悍的脸上有双和皮肤颜色相同的褐色眼睛,而发型相当奇特,从鬓角到脑勺都剃短,只剩刘海和脑袋上半部留着金发,过长的部份则束成小马尾。
他礼貌地对诺莉点点头,把毛巾递给小少爷後也走向诺莉递毛巾,接着将托盘上仅有的一只茶杯摆好,从壶中倒出牛奶,诺莉疑惑的看着他在杯中加入某种粉末搅拌。
「利诺,那是沙伊崔,在森林里捡到的,我看她今天晚上回不了家,弄点面包给她吃,然後带她去客房休息。」俄罗斯蓝转过身来,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连坐在那里看起来都用尽了气力。
「请跟我来。」利诺把牛奶递给俄罗斯蓝,敏捷的起身来到诺莉跟前。
「我没有穿鞋子,地板会弄脏的。」
「不用担心这种小事,堤瑟雷伊宅邸的仆人很乐意清理的。」
听了利诺说的话,她顺从的往前踏了一步,利诺接过变得湿漉漉的毛巾,迈开了步伐向走廊走去。
「失陪了。」俄罗斯蓝说着目送他们离开,她回头望向留在大厅的他,他却又转回面对壁炉的方向,没给她对他道谢的机会。
「俄罗斯蓝他在发烧!」刚经过了一个转弯,稍微远离大厅一点了,诺莉认为有必要告知利诺,但不能在爱闹别扭的小少爷面前。
「谢谢小姐关心,感冒药已经让他喝下去了。」
一开始疑惑着利诺是什麽时候喂他喝的,不一会便想起了刚才加入牛奶的粉末,她在心里默默赞赏他的能干。
由利诺领着走过了一道道拱门,走过了好几个转角,开了一扇扇门,由利诺绅士地搀扶走下了一道楼梯,她早已被富丽堂皇搞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最後精明的棕肤仆人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了,澡盆已经叫人放热水了,面包和茶会遣人送过来,请问要喝什麽茶呢?」
「都……都可以。」诺莉对饮料的了解只有红茶和绿茶两种,哪里叫得出其他种类的东西。
「那麽就柠檬姜茶如何?淋了雨,姜对温暖身体很有帮助。」
「太好了。」诺莉边回答边踏进利诺替她开的房门,目送她进房时,利诺温柔的轻轻鞠躬。
房间主要由漆成象牙白色的木制家具组成,地板是排列整齐的浅棕色木条,上头铺着海蓝色绒地毯,角落那盆矮小壁炉的火烧的正旺,往右看去是一座大床,床头雕刻着精美图饰,罩着紫罗兰色棉被的柔软床铺由精美的帘幔点缀,床旁的白色木门敞开,那一定就是盥洗室。
诺莉顺利的泡完澡,她享受了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和乾净的浴巾,幸好浴室的使用方法和平民没有差别,令人瞠目结舌的只有屋内任何事物的大小,更大的房间、更大的马桶、更大的浴缸、更大的床,她心里有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心中势利眼的部分正在爽快地大笑。
书中才有的奇遇正在现实生活中展现着,刚才还以为要悲惨的命丧森林中,命运却领她来到超越想像的绮丽梦境,她闭上眼睛,细细品尝空气中的一丝一缕奢华。
换上了随身行李中的睡衣,她不太满意的认为刚才用的浴巾甚至还比衣服质料好上几倍,面包和茶已经摆放在窗前精致可爱的小餐桌上,房里充满柠檬味和食物香,她已经快饿坏了,任何一个秋季的收成日都比不上在森林里惊慌乱窜来得累,大口大口地咬着手中松软的面包,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麽满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