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危险边缘
-别告诉我危险,因为我热爱危险;别告诉我禁止跨越,因为我热中於犯规。
2-1:【现在,曾沚萱】
「学不乖的孩子。」带我逃离难堪的现场之後,我们到便利商店买了几瓶海尼根,一起坐在附近的森林公园,Verna突然笑着这麽跟我说。
我不懂她在说什麽,苦笑着用大拇指扳开瓶盖,「什麽意思?」
「你呀,这次是被我拐第二次了噢。」她嘻嘻笑,在我喝了一口酒之後,接过我手里的酒也跟着喝了一口。
「喔,原来是在说这个。」她喝了一口之後又把酒还给我,我一边笑着接过一边回答。
深夜里的森林公园没有什麽人。坐在公园内设置有靠背的淡橘色长椅上,一旁的街灯散发昏黄而充满暖意的灯光。我望着眼前有些起伏的草坪,晚风凉凉地吹拂着,跟夜店里如痴如梦的氛围比较起来,待在这里让人清醒得多。
「不过你怎麽会出现在DISC?」我转过头去看着她盯着我微笑的脸庞,突然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
她耸耸肩膀,「因为你没打给我呀,我觉得你好像生气了,所以才想说到附近的T吧找找,看能不能碰到你罗!结果真的被我遇到了,好幸运哦。」
我笑了,将手中的酒给她,我们就这样一人一口轮流着喝,没多久就开第二瓶。
「为什麽你觉得我生气了?」我挑了挑眉。
她一脸好笑,「这要问你呀,我怎麽会知道你为什麽生气?」
「可是我没有生气啊。」我哭笑不得。
「有,你有生气,看你那天离开的表情我就知道,还有你没有打给我,所以我知道。」她一脸自己的推论绝对不会错的表情,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真的没有生气啦。」看着不远处的银白色月亮,我笑着说,「倒是你刚才的举动才真的叫作生气吧。」
她笑了,两只嫩白的手托着下巴,「她的态度叫人想不生气也难哪。」
「所以你不是为了我被她伤害生气,而是为了她糟糕的态度抓狂?」我抓着她语病开起玩笑,转过头看着她。
她也正看着我,「噢,Lance,你怎麽会这麽想呢?」
「不然?」我又喝了一口,才发现第二瓶也空了。
「像你这样的好女孩,我怎麽舍得看你被伤害呢?」她伸出手靠近我,替我拨了拨浏海,顿时之间,我的心跳像停了好几拍。
怕我被伤害?我反覆咀嚼着Verna这句话,但我方才在Helen面前即使称不上张牙舞爪,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怎麽会担心我有受伤的可能?
「更何况,」她拿开手,又托着下巴,「她现在又绊住了你的话,你要怎麽去寻找幸福呢?特别是……」
特别是?
见她一脸欲言又止,我觉得着急,想知道她接下去想说些什麽,又怕自己漏听到任何一个重要的字,我於是全神贯注,但她却突然转移了话题:
「不开第三瓶吗?我好渴喔。」她吐吐舌。
「当然好啊,」我开了第三瓶递给她,「你刚刚话没说完?」
她摇摇头,顽皮地笑了笑,「不行,我要留一些下次说。」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我好奇地问。
她一脸神秘的表情,喝了一口海尼根,然後拿给我,「这要取决於你罗,我给过你电话啦。」
我接过,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对喔。」
开到第五瓶时,我差不多快喝茫了。平时我的酒量不差,但也许是刚才我的情绪太糟糕了,才会这麽快就觉得自己醉了。
她拍拍我的肩膀,轻轻笑着,然後抢过我的酒瓶。
「我真的不懂,你为什麽不哭呢?」她问我,然後替我一口气把酒喝乾。
「为什麽要哭?」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今夜有明月美酒更有佳人作陪,我理应开心,怎麽会流泪?
她苦笑着摇头,「没必要因为自己是T,就也要按照性别刻板印象生活吧!男生也是有眼泪的,为什麽难过时不流泪?更别说是像你这样的帅T了,难过就大哭一场啊!哭一哭,明天又是全新的开始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声,「我为什麽要为了她难过?」
Verna戳了戳我的手臂,「真的不难过?」
「真的。」我点点头,露齿而笑。
我怎麽可能还为了她难过。即使当我行经我们共同走过的校园,当我整理房间时拿起多出来的一顶安全帽不经意地掂了掂重量,又或者是,当我用餐时挑起某些配料或食物,才惊觉那是她爱吃的,而这习惯我再也不会需要了的时候,我总觉得胸口有些发疼,但──
「你知道吗?其实能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喔。」她突然若有所思地说着,「能把心事说出来也很幸福,因为有的人是说不出口的。」
我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回来,偏过头看着她,「哑巴?」
她摇摇头,看着远方闪烁的街灯,「不是喔,是完全健全的人。像你,你是可以说但是不想说,可是有的人就算很想说,也没有办法说。」
我被她弄糊涂了,她在绕什麽口令啊到底?
「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我决定直接确认,这样应该比较好懂。
她笑了,「想说,可是没有办法说。」
「为什麽?」我继续追问,她实在挑起我的好奇心了。
她拿起第六瓶酒给我,我笑着接过帮她扳开。
「因为他们生病了,忧郁症。」她说,接着不知道为什麽,在说完这个字眼之後她喝了好大一口酒;我愣了一秒後抢过她手里的酒瓶,因为我被她突然阴郁的表情吓到了。
然而下一秒她却笑了,「哎,你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在说自己。」
我眯起眼睛,质疑她话语里的可信度。
看见我眯眼,她笑得更乐了,「真的啦,我不是在说自己。」
「好啦,」我把手里的酒瓶还给她,不忘嘀咕一句,「谁叫你刚刚表情那麽忧郁。」
「哈哈!」她放声大笑,不知道为什麽,虽然她文静的样子很吸引人,可是现在的率真奔放也魅力十足。
我看得有些着迷,却强压下心里某种悸动,撇过头去看着眼前的草坡。
「所以,能说的时候要说出口哦,我们都能说出口,真的很幸运呢。」她拍拍我的肩膀,而我转头报以微笑,接着伸手开了另一瓶酒。就这样人手一瓶各自喝着,我们都沉默。
我想起和Helen分手的那一天。那天傍晚她传简讯给我,说社团有活动,晚一点才会回宿舍。但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在校门口等她,因为那天是我们交往刚好满九个月的纪念日,我想带她去吃饭。
站在校门口,我还在想着她爱吃的东西,日式料理,焗烤,还是牛排馆?她今天会想要吃什麽?会不会告诉我,她觉得自己胖了,舞会跳不起来,身材也会不好看,所以吃清淡一点的就好?或者,她今天会想待在宿舍休息,吃我煮的家常小菜吗?
我还在胡思乱想,抬眼便看见她朝校门口走来。但在那瞬间,我却僵住无法动弹。她不是一个人──她身旁还有一个大男孩,而他们手牵着手。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跳像是在一瞬间冻结了。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办法思考。而她跟一旁的男孩有说有笑,看见了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撇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经过我。
我抓住她的手臂。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我,表情很僵硬。男孩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没有开口。
「沚萱。」她叫着我的名字,可是声音听起来却如此遥远而陌生。
「喔,她就是你常聊到的那个好朋友啊。」男生恍然大悟地说着,刹那间,我像是明白了什麽。
「好朋友?」我颤抖着把这三个字慢慢说出口。
她勉强挤出笑容,「沚萱,这是我男朋友。」
他是你男朋友,那我呢?那我呢?
这九个月以来的时间,难道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九个月以前的今天,我说我们在一起吧,难道你笑着点头只是因为勉强?
当你扣住我的手,我们是什麽关系?当你睡不着,窝进我的被窝里,抱紧我而睡得香甜的时候,我们是什麽关系?当你要我吻你,说在我身边就有安全感的时候,我们,是什麽关系?
上一个月,你才一脸幸福洋溢地在我枕边说,有我真好。
那现在呢?
「我跟你,我们,」我咽下所有的反诘,忍着心里太多波涛汹涌的复杂情绪,仅仅说了一句,「并不是朋友,而是情人。」
「不是的,你误会了,」她急急忙忙地否定我,说话的同时连一刻都没有松开过牵着他的手,「我和你是很要好的好朋友、好姐妹,萱……别这样,你知道你对我而言很重要──」
我松开她的手臂,抓起她的手,想用我们手上都有的对戒证明关系,却顿时发现,她已经拿下手指上的戒指。
我愣愣地松开手。
「我想认识她一下,小伦,你等我,我要跟她聊聊。」在她身边的男孩这麽说,随後以眼神示意我跟着他走。
Helen站在原地,焦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而我撇过头,不再看她任何一眼,跟着那男孩走远,离开她视线之外。
走到校园的一角,男孩转过身看着我,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神流露出的尽是敌意。
「你也听见小伦说的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有多余的妄想。」他一脸鄙夷,「女同性恋?我告诉你,你终究还是要找一个男人结婚,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女人和女人之间是不可能的,你以为这是什麽?玩办家家酒?剪了一头短发,以为自己就会变成男人吗?」他轻蔑地笑了笑,全然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顿时之间我才明白,不管我拿出多少证据证明我和Helen之间的关系并非纯友谊,在这种人眼中,都是没有用的。
於是我二话不说,愤怒地往他脸上砸了一拳,却没想到他比我想像的还要体弱,我才刚出手而已,他就整个人跌到地面上痛得哇哇叫。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我冷哼了一声。
「剪了一头短发当然不会变成男人,」我冷冷地瞪着他,「而且是幸好不会,我从来就不想变成这麽下流的动物,光想都觉得恶心。」
「你!」他恶狠狠地怒视着我,但我不想跟这种人多费唇舌,转过身子就离开了校园。
他不是为了爱情假装我不存在,而是他从来不认为我和Helen之间能算得上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