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曉得(GL) — 22.

晚上起床时,我感到不对劲。

翻过身我便看见她,弓着身蜷在我的被窝里。

「菲尼斯…」

我低声唤她。

她微微扬着眼皮,眼睛不完全睁开地慵懒看我。

她在我的床上,我的身边,多奇怪的情节。而且,为什麽?

我懊恼地发现,即使自己努力地想用理性搞明白这一切,还是按耐不住想着她在我身边那股难耐的燥热

「…晚上不用工作吗?」我问她。

菲尼斯摇了摇头,但摇得不太甘愿的模样,让我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你不是说,说爱神不用睡眠的吗?」

她闭上眼,似乎是并不想要回答这一题。

「冷。」

她嘴里就吐出这一个字,然後缩了缩,往我身边更贴近了些。

我望着她双眼紧闭的脸庞,搞不清楚这连串对话的意义在哪里,最後只好伸手帮她盖好棉被。

「菲尼斯,你知道…你知道吗…?」

我低声艰难地说。

「…我爱上你了。」

「我知道。」

她闭着眼,甚至看也没有看我。

就如同我预料的,她什麽都知道。

「安,…」

「不,什麽都不要告诉我。」

我恶声打断她,不想要听到任何命运的真实。

「菲尼斯,对你来讲,一切都是注定的,故事的结局早就握在你的手上。」我坐正着身子告诉她,见到菲尼斯又微微扬起眼皮,像是窥伺般看我,「…但对我、对其他人而言不是,感情不是白纸黑字写好的事情,就算我知道现在不是真爱,那也不能剥去我现在想爱的权利啊!」

「嗯。」

她轻声应。

「…但是安,这是你唯一一次,能够听见命运…」

「不要,我宁愿不要。」

「你不要?」

「不要,我知道我终有一死的,那不代表我现在不能认真去活。」

我说,看到她终於睁开眼看我。

「…但你知道,我若是只想着结局,前头的一切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她微微撑起身子,在黑暗中眼神比白天的晴空要明亮动人。

那片蓝,若我的世界够小,那便足以作为我的天空。

「菲尼斯,你懂吗?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但我不在乎,这一刻我想要爱你,这一刻我是爱你的,拜托不要把这一切从我身边抢走…」

「就算你知道可能失去、可能在转眼就成空,未来它会对你毫无意义、像一段被徒然浪费掉的时光,你一样要坚持?」

我几乎要哭出声。

「对!我坚持!」我说,「菲尼斯,拜托,可不可以…」

「我明白了。」她点头。

我躺回床上时,努力闭上眼抑制住眼泪冲出眼眶。

「抱歉,菲尼斯。」

我说着,在黑暗中感觉泪水沾湿了眼角。

「就算对你而言是出不完美的烂戏,还是求你,拜托你,陪我演到结局…」

「别说话了,安。」

她低声打断我,换她帮我盖好棉被。

她在怜悯我吗?

怜悯也罢,我已经不知道我可以从菲尼斯身上得到些什麽了,爱上她的那一刻我是她的负担,要是她不选择丢下我,我都该要庆幸。

菲尼斯推开我的手臂,躺进我怀里。我收手时轻搂住她,掌心下头是她的翅膀,安静温驯地收在背上。

「还会冷吗?」

片刻沉默後我低声问,感觉到菲尼斯的脸颊贴着我的胸口。

她会听见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头敲击地好大力、好快速,好像疯狂般的奔驰,快得彷佛要致人死那般。她会听见我的心脏这一刻为她鼓动,如此卖力。

「好一点。」

她轻声说,陷入安静。

我担心吵到她,却清楚的明白,我该是那个让她感到最吵闹的人。

那天早上,我在这麽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阳光完全地透过窗户,毫无障碍地照进我的房间。

我坐起身时,慌乱地向外看,很担心这是菲尼斯就要离去的徵兆。

但回过头来,我更讶异地发现,那貌美而高傲的爱神,居然还在我的被窝里头。我接近贪婪地望着她的睡脸看,想把这一刻的她收进心底,永远的珍藏。

她的睫毛轻颤,嘴唇微微张着,几不可闻的呼吸声。金丝雀的金发微微掩住她侧睡的半边脸蛋,看上去隐晦暧昧地要人蠢动。

她说她不需要睡眠,但那不代表她不能睡。我猜测。

我仰躺回枕头上,闭上眼感觉晨光在我的皮肤上跳舞,多希望这一刻停止。

好景不常在,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安,大好周末就这样一直睡到中午多浪费啊!不要老是耗在床上…」

我的房门被推开,然後是踏在那块坏掉木头地板的嘎吱声,我听见我妈连珠炮似地对我喊。

我身边的菲尼斯很快地坐起来,扭了扭脖子,从容地抽了身,下床远离我妈的咆哮。

「好啦!好…好。」我接近绝望地喊,我妈大概不知道她破坏掉了我可能再也无法企求的一刻,「我要起床了啦!」

我妈终於关了门出去後,我倒头回床上,用棉被蒙住头部。

「没关系,安,我可以假装没有感觉到你的懊恼。」

菲尼斯轻声说,这并没有让我比较不尴尬。为什麽我偏要爱上一个能够知道我的情绪的人?我在棉被里头呜咽,总觉得悲伤地难以言喻。

爱情让菲尼斯变得冷漠,让我变得软弱。

我推开棉被坐起身,恼怒地叹息,却发现她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样的笑容。

我微微震了一下,压抑不住从心底涌上的一股热,好像什麽灼烫的东西从胸口满溢了出来。菲尼斯这样的笑容我难以抵抗。

温柔、淡然,融冰的笑颜。

「对不起。」我低声说,太清楚这样的情绪在她的「感觉」是怎麽样的负担。

她耸了耸肩,抬腿跨上窗框。

「还可以容忍。」

听着这冰冷的语调,微微的落寞涌上,但我仍暗自窃喜她的让步。

她皱了皱眉,让我好紧张。

「情绪太多,安,这麽多变的情绪你难道不会负荷不了?」

这句话不是埋怨,听起来倒有点学术讨论的意味。

「我想…我想这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情绪,所以我不会觉得突兀。」我说着下了床,走近她,「就像…就像放屁一样,自己的屁,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她偏着头看我,晨光打在她脸上,那脸蛋与发丝像被勾上金边,我到现在才看出了天使那神性的美丽。

「很低俗的比喻。」

她淡淡的结论,但是对着我笑。

我愣住了,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梦。好像每次过了一夜,菲尼斯对我的态度都会有些转变,这转变过大了,我搞不清楚为什麽。

「安,你很特别。」

她仰着头对我说。

即使这一刻我由上往下地看着她,仍然觉得自己渺小、觉得我臣服在她之下。

「是吗?」我问,那麽,我有够特别到能够拥有爱神的爱情吗?我掩住这个问句,在喉头嚐到荒谬的味道。

「这麽久以来,我第一次真正喜欢我的工作,因为你的缘故。」

「是…是吗。」

我低声叹,即使不全然关於我,却觉得满足。菲尼斯是多麽痛恨她的工作,能够改变这一点,让我感觉自己像扭转了日夜。

如果我可以不要只是个人、如果我能够站在跟菲尼斯一样的高度,或许我就能够妄想她的爱情。

但可惜我不是。我只是个人。

「别失望。」

她低声说,像安抚孩子。

我微微恼怒起来时,看到菲尼斯微微笑了出来。我生气她阅读我的情绪,但同时似乎也太习惯自己在她眼前如此透明。

「天!菲尼斯,你知道关於我的任何事情,都不要说出口好吧?」

「嗯。」她低声应,在那淡然的神情里头微微憋住笑意。

「这也是第一次,安。」

「什麽第一次?」

我不耐烦地问,瞪着在阳光下太过耀眼的她。

「我第一次觉得,能够听见人的情绪,似乎不是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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