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婕寻工作寻了一天,精疲力尽,她伸个大懒腰,穿过树林走到池塘边,本想洗把脸醒醒神,顺道休息一会,远远的就看见池边站着一个男人,身形壮硕,但面容斯文俊朗,他戴着眼镜,手里拿块布,拿起什麽放在唇边深深一吻,再毫不犹豫的往池子里扔,那东西在天空划过优美的弧线,然後池子中央出现小小的涟漪,水中波光粼粼,那麽小的东西就这麽在月色和池水中消失殆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哇,好俊的男人哪。饶是守寡的盈婕也不由打心底赞赏。
他明明在笑,但同时也在流泪。
为什麽哭呢?又是为谁哭呢?
盈婕也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对劲,故意装作没事样,大摇大摆走上前。
「哟,大哥,打水漂啊?」
「……」
信之颇为无语的看着来人,随後想起自己脸上不太好看,抬手抹了抹,对盈婕善意的笑了下就准备走人。
「哎,大哥,我看你方才丢的很差劲哪,要不我来教你?」
信之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起,然而在见到盈婕兴致勃勃的模样後,也不打算解释了。
盈婕捡起一块石头,「要找这种扁扁的,然後像这样。」
石头在水面上溅起水花,跳了三跳才不情愿地落入池中。
信之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这算什麽,我还可以跳六个呢。」他回过头来,在岸边捡起一块石子,「看好啊。」
扑通!石子直直沉入池底。
盈婕毫不客气的大笑,信之出了糗,也不恼,只是辩解:「我只是一时失手。」
「口说无凭,快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啊。」盈婕一副看好戏站在信之身後,叉着腰拭目以待。
扑通!
很可惜的,这次又是相同的结果。
「大哥,吹牛别吹到这份上,否则我想给你台阶也难下啊。」盈婕摇头叹息,看得信之是又好气又好笑。「别担心,我来教你。」
盈婕动作俐落、一气呵成,石子连在湖面上跳了五次。
「瞧!看见没有!」盈婕像个孩子般地兴奋,只差没跳起来。
「真厉害啊。」信之微微一笑,抓起石子,朝湖里丢去。
两人一来一往,掷累了便在岸边坐着休息。
「我觉得命运真是奇妙。」盈婕转头看信之,「若是平常,我肯定不会穿过林子到湖边这里,然而我一旦到了这里,我就遇到了你。」
「是啊。」信之看着湖面中月亮的倒影,「会遇上的人,终究是会遇上的。」
「你有爱过人吗?」也许是话匣子开了,也或许是身边的人让她觉得可以信任,盈婕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敞开心房:「我是封建社会里的牺牲品,作为传统中国妇女,我没有择偶的权利,爹娘让我嫁给谁,我便嫁给谁,在出嫁之前,我也才见过丈夫三次面,根本不清楚他是怎麽样一个人,之後的日子又会是如何。」
「每一个选择,都会导向不一样的道路,或许当初有许多身不由己,但只要努力把日子过好,也就算对得起自己了。」信之侧头看向盈婕,「你丈夫待你可好?」
「他是军人,我们聚少离多,见面时也相敬如宾,在嫁给他的隔年我就有了孩子,孩子一直是我的依靠。」陷在回忆中的盈婕看上去有些恍惚。「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直到我得到他战死沙场的消息,那一日,我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一样,只剩一个空壳、一个躯体,行屍走肉的过了一段时日,若不是有孩子,为母则强,我真不知该怎麽挺过去。我和我丈夫没有爱,这点我很清楚,但日久生情,我们一起生活了这麽多日子,感情总可以培养起来的,日後我想起那样平淡的日子,竟觉得怀念。」
「再苦的日子都挺过去了,未来只会更顺遂的。」信之微微一笑,将眼镜摘下,水中的倒影映在他脸上,闪动又耀眼。「你问我有没有爱过人,我是有的。爱一个人,不一定就非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只要所爱之人过得幸福,那也就是自己的幸福了。」
「我没有爱过人,从来不明白爱是什麽样的感觉。」盈婕曲膝环抱,将下巴搁在膝上。「听你这麽说,爱一个人好像很辛苦。」
「是很辛苦。」他不否认,「可是却甘之如饴。」
「爱得太深,若一旦被分离、被拆散,就会痛不欲生吧?像我这样平淡如水的婚姻都能这麽教人留恋了,何况是那些生死相许的恋人呢?」
「人生苦短,谁又没经历过生离死别呢?但是只要那个人曾经出现在生命中,影响了你,使你成为更好的人,就连那个人已经离去了,对你的影响都能继续下去,那麽那个人就跟还活着是一样的,他会存在你的记忆中,你的心中,一直在那里,总有一个位置。」
盈婕听信之说话时,神情专注,信之说完之後,她在脑中消化一阵,这才逐渐缓过来,「你说得对,他会一直留在我心中,就好像他还在我身边一样。」
见她笑颜逐开,信之微笑道:「你能这麽想是最好的了。」
盈婕很开心,像是心灵被大雨洗刷过後的宁静与清新,「真是受教了,大哥,和你说话真舒畅。」
「我的荣幸,我也很开心,和你说话之後好像什麽烦恼也没有了。」信之由衷说道。
盈婕起身,拍拍身上尘土,「夜深了,我得回去了,再见。」
信之点点头,「再见,路上小心。」
直到盈婕消失在树林中,信之才往反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