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已入繁华夜里,韦不忧带着赵舁上街走走。此时赵舁恢复女孩儿装扮,见到各种新奇事物,也不免开了眼界。
「韦大哥,京城还真热闹啊,你可是从小就住这儿?」
「是啊,我在这可是另有一片秘密的天地,我带你去瞧瞧吧。」
韦不忧一摆手,赵舁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点头如捣蒜,紧紧跟上他,心中莫名的喜悦,或许是第一次在外地玩,第一次感受到新鲜的刺激。
韦不忧渐渐走离通明的市集,蓦然回首,赵舁就在灯火阑珊处,摇曳而来,娉婷嫋嫋,他不禁失了神。不知怎麽地,虽然带她来北方只是保护她,相处之中却对她多了几分心动,或许是因她柔弱之中的坚毅,眼神之中的清澈,那股身处浑沌而不污的性格。
只不过韦不忧不明白,赵舁今日的种种,都是文霏十六年来刻意保护的,文霏不让赵舁淌入江湖这滩浑水,赵舁自然是纯洁无比。
两人无声地并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都是高高的杂草,远离市集之後,此地已无一丁点声响,只剩徐徐刮过草上的风儿。越过这些草儿,两人来到一座湖边。
「赵姑娘,我跟你说的地方便是这儿了,从小我武功练得不好给师父骂,都是来这儿解闷的。」
湖上粼粼波光,映着皎洁的月,赵舁微微眯起双眼,不禁悠然神往起来。韦不忧在一旁席地而坐,看着湖中一轮清月,不知是想起什麽,脸上时喜时悲。
「韦大哥,你从小学武,就是为了报仇麽?」
「我爹原是武林轻功好手,我之前只和我爹学武,可自从西虎杀了我爹,而我娘受不了打击,发了疯,从此我再没见到她人,我便给人收养去了。这人正是三叔,也是我师父。原先我不愿碰武了,可我师父说,我不惹人,人却是偏要来惹我的。当年我爹轻功了得,武功也好,各大好手莫不想跟我爹爹挑战,却皆是战败而归。如今我爹爹已走,当初败给我爹爹的汉子,有些人想找我出一口气。唉,武林之中,总有一些人心胸容不下气啊。」
「江湖上的事我自然不懂,从小我跟着我娘住在江南烟雨阁那儿,她对武林之事只字未提,直到我生日那天,突然出现一张金黄丝纸,我才约略知道西虎这个人的存在。後来又偷偷瞧见我爹爹写给我娘的信,里面提到……东南西北,狮虎……再来的字我记不得了。总之啊,我明白我爹娘必定对我隐瞒什麽,可我爹爹一直待在北方,我也无法子问他,我娘更是聪明绝顶,除非是她愿意说,不然我是怎麽问都问不出来的。」
「你说你爹爹那封信,应该是:狮虎象豹。正是东狮、西虎、南象、北豹,我爹爹正是北豹韦迅,而我三叔,也就是我师父,便是东狮赵煜。」
「赵……赵煜?那可不是我爹爹的名字麽?」
「是,赵姑娘的令尊便是我师父。」
「难道是我爹爹要你把我带来北方这儿?可我娘怎麽会答应!我娘这几年来连我爹爹都不见面,怎麽会允许爹爹让你把我带离我娘身边?」
「赵姑娘,现下情势紧迫,令尊令堂必是顾及你的安危,才让我先把你接来北方。他们可万万承受不起失去你的风险啊。西虎杀了我爹,连带害得我娘也发了疯,这仇,我是非报不可的,赵姑娘,我实在需要你和我练这套武功。不仅我能报仇,你也能够自保全家。」
「不是的,韦大哥,当初我看见狮虎象豹这四个字後面,还有歃血为盟,齐心一家。若西虎真是个恶人,我爹爹为什麽这样写?况且你说的武功,怎麽我爹爹不和我娘一起练呢?我全无功夫底子,这该如何练起?如何给你报仇?」
「从前,我俩还没出生时,东狮、西虎、南象、北豹,原是亲如手足,尔後西虎定是看不惯我爹武功比他好,哼,用计杀他,害了我娘,让我当了十几年孤儿。我师父只道西虎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才来害我爹爹,哼,走火入魔也好,用计谋杀也罢,我韦不忧这些年来苟活,便是一心想着为父报仇,只要杀得了西虎,就是要韦某同归於尽也在所不惜!」
韦不忧恶恨恨地随手捡起一颗拳头大的石块,一捏便碎,手上青筋浮现,赵舁在一旁见状却无惊吓,只是同情他所经历的遭遇。
要是换成自己,能像韦大哥这般坚强至今麽?
赵舁目不转睛地瞧着韦不忧,脸上满是忧愁,突然又想起阿狗,心想他们的遭遇,其实都是一样的,从小便失去双亲,那种滋味,岂是自己能够体会?
「韦大哥,你真勇敢,舁儿实在佩服。」
赵舁望向湖中春月,缓缓道出。
「你倒也是,不输给文姨。听师父说,文姨年轻时随他闯荡,可是一点也不怕的,江湖中人人称她是条女汉子,机伶聪慧,只是怀了你以後变得小心翼翼,便在江南定居了。你给我带来北方这,却也未露惧色,我韦不忧敬你,报仇之後,必当好好劳谢妹子一番!」
赵舁听他这番话,还道他是有意说起提亲一事,脸上不自觉刷了一层晕红,只是韦不忧眼眺远处,未曾发觉。
赵舁捏了捏虎口,心念:
「赵舁啊赵舁!你可想到哪儿去了?」
韦不忧又开口道:
「今日月亮这麽圆,当年我爹爹仍在之时,曾跟我说过:轻功若是练到极致,便可走於水上,独歩江心。」
「呵呵,独步江心?那可有趣得紧了,韦大哥可读过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你爹爹莫非是当今天下轻功第一,就算你娘伫立水中央,也追到她了?」
「哈哈哈,我娘可就是个平凡女子而已,我爹爹大概也没这麽高的本事,走在水上还算容易,伫立水中可难了。要知道,行走水上是借力而奔,而伫立一地却是已自身内力支撑自己在水上站着。我爹爹说他只见过一个女子能站在水上而不沉落,当真是轻功第一好手,只不过现今也是位妇人了吧?」
「那女子可是韦哥哥的亲戚?」
赵舁一问话,脸又是红了。从见面时她便一直称韦不忧「大哥」,便是有敬重之意,眼下又喊他哥哥,这可是亲昵起来了。
韦不忧脸上倒无异状,耳根却红了起来,可他也不愿让赵舁尴尬,便继续说:
「应该不是,至於这位女子的真实身分,我就不清楚了,前辈之中总是有许多高人,武功高深莫测,是晚生难以望其项背的。」
「韦大哥,那你要跟我一起练的武功,也是绝顶功夫麽?」
韦不忧望了赵舁一眼,脸上略略浮现忧虑之情,可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武功,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由高手使,自是天下一流,匹夫三脚猫嘛,也就只是三脚猫功夫了。」
「那……那怎麽办?我可从未学过武,使起来必是破绽百出,又怎麽说得跟我一起练呢?」
「这套武功是由刀和剑创成的『刀剑无双』,原来是一本刀谱和一本剑谱,剑谱是我们家传的,刀谱则是祖先金兰之交留下的,两人合创了这路『刀剑无双』,自是要有绝佳默契才能演出这套武功,後来我爹爹把那本秘笈送给师父和文姨,做为礼物,文姨好武,听说那时常常抓着师父练呢。师父说,阴刀阳剑,这套武功给男女合练正好,比两个男人练起来,威力更甚。不过啊,这必得练到默契极佳的境界才可,否则市井小民,人人可练,便无稀奇。这武功奇妙之处在於男女皆须是……未婚的年轻男女,凡是已婚,或是有生育孩子的,皆是不可练功,以免心旌迷乱,走火入魔。市井小民内力未深,想来也不易走火入魔,倒是可将里头的招式当成技艺耍弄。」
「所以说这武功,一般人练是简单,若要使得上乘,只能藉由内力引导了?」
「正是。赵姑娘,你虽未学过内力,可凭你爹娘都是天生武功奇葩,想来你也是一块极好的材料。来,这『刀剑无双』就在此,可我先给你刀谱,你每日比划比划,熟习招式,咱再合体,自是威力大增。」
韦不忧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翡翠刀,剑锋森冷,刀身碧绿,阴阴散发出一股寒冽之气。韦不忧给它套上刀鞘,鞘上写着『翡翠金真刀』,他把刀放到赵舁手中,开口道:
「赵姑娘,这刀自是我祖先金兰至交所留,给咱家後代子孙使用,当初我的先祖使得是正气压地剑,他兄弟便使这把翡翠金真刀,现在我把刀送给你,自是……自是把你当成极重要的人,咱们必得好好练成这『刀剑无双』,好麽?」
赵舁听他说「把你当成极重要的人」,脸上便烫了起来,眼怀柔意,点头道:
「韦哥哥,舁儿必定好好练功,为你报杀父之仇,也要保护舁儿爹娘才行。」
这声韦哥哥可不是一时喊错,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心,韦不忧心中像是有豹儿在里头乱抓乱撞,安分不得,正是欣喜难耐,便不自禁揽住赵舁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