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約定 — 第伍章(一)

「又受伤?不是告诉过你,再动武一次手就等於完全废了,你到底有没有把话听进去啊!」

大夫气急败坏的模样好像她砸了他的招牌一样,而事实上,她也算是在砸那名神医的招牌,从来没有人会为了同一种症状去看他超过三次,而她却是个异数。

「你家人都是干什麽吃的?讲过那麽多遍,还敢让你拿刀拿剑;还有你,想残废也不要用这种方法,挑筋剔骨都比这样舒服多了,你是嫌日子过太好,是不是?」碎碎念的大夫,一边念还不忘帮她上药,扎针。

从她踏进医馆的门後,那大夫一见她就先皱了眉头,再看她的手缠了一圈不祥的白布,也不管形象,立刻发出被千斤顶给砸到脚的哀号,指着又犯旧伤的她声泪俱下控诉道:

「你、你、你......罪无可恕!」

接下来劈头一顿重骂,从她骂到家里的人,再从家里的人骂回她身上,前前後後总共反覆了三次,直到她的手被包紮好之後,才勉强停口歇了一会儿。

无言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又有了点知觉,但是明明连举起来都有困难,却感觉轻飘飘的,像泡在水里、浮在空中。

想问又不敢问,无言看着大夫收起装满银针的布卷,将捣好的药用油纸分装包起来,并且在上头标明使用的时间,忙碌的身影令无言有些愧疚。

明明就说好不会再犯,当初她踏出医馆的时候,还跟大夫保证她绝对不会再踏进来,但现在却......

「好了,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这次犯病又是为了什麽?」将东西收拾好的大夫,拉了张圆凳在她眼前坐下,双手叉在胸口,打算来逼问无言这次犯病的始末。

「方圆数十里的重剑都已经被那棵松树叫人毁了,也不许工匠再铸那种重剑,你是又从哪里挖出来一把,还拿来乱挥、乱砍?」

「......」

「你倒是说话啊!」要是不问出东西的来源,恐怕他又要被南宫松给烦上数日,不得安宁。

「......我的手......真的不能──」

「不行!不行!」

话还没听完就知道她想问什麽的大夫,歇斯底里的吼道:

「都说到快烂掉了,你怎麽每次来还是要问这个问题?」

被问到快呕血的大夫,真想双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给无言看。人家都说不二过,但无言一犯再犯又犯,同样的错误犯上三次,却还死心眼的要问那个不可能再实现的梦,江湖真有那麽好吗?值得这样魂牵梦萦?

许多深陷的人逃都逃不了,为何最近的年轻人多半瞎了眼,一股脑儿的想钻进去那个是非之地?特别是眼前的这一个。

打从无言第一次来就医时,他应该就说得很明白了,这辈子无言想再拿剑,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动武打杀之类的行为,本来就不适合女孩家儿,更别提是一个手废的女孩。

老实讲,就连提水都是负担,无言这辈子拿得动的,恐怕也只有针线了,但是她却偏偏不死心,一次、两次,还不能学到教训吗?他可是受够这种会令人绝望的诊断,他的医者自尊还要被这死丫头给糟蹋几次?而且......

「够了!不要哭!」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哭得像枝早春梨花,而无言来一次哭一次,还一次比一次凄惨,要不是因为他跟柳家有些渊源,他早就将她列为拒绝往来户,连医馆也不让她踏进来,省得所剩无几的医者自尊一再被践踏。

「能不能拿剑有那麽重要吗?值得你这样伤害自己吗?那麽执着又有什麽好处?」大夫当场拍案指着无言的鼻头质问道。

「我说你啊,也为替你担心的人想想吧!」

「可是......」好不容易强止住泪水,却又碰触到心中那块伤口的无言,字字句句都带着强烈的不甘:「......我不甘心......好不甘心......不想就这样失去......」

「那也要怪你自己,谁叫你要勉强自己,练剑练到手都残废了还不懂死心!」

「但是我......我......」无言螓首低垂,微启的双眼望着无法紧握的双手,使不上力的无力感萦绕在心,失去的东西,她怎样也无法一笑置之,因为那是她以为会永远属於她的。

「但是什麽?你倒是说啊!」吞吞吐吐,好像没个头绪,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大夫你曾经失去过什麽很重要的东西吗?」

「啊?活到这把年纪,说没有是骗人的,不过那也已经是过去了。」听这丫头问的是什麽蠢问题。

哪个人活着不会失去?重要的、不重要的,全都随着岁月流逝,不管愿不愿意,消失的永远追不回来,捏在掌心中的也会离开,身为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只有把握当下。

「活到现在,没有办法过快乐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悲哀,所以我很久以前就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麽事情,都要想法子让自己快乐。」也有一段很长故事的他,不像无言那样死心眼,只想让曾经绑死的心,多吸几口自由的空气。

「你难道没有办法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吗?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又不是只有练武才能令你快乐,想想看,当你刺绣、种花的时候,难道就不快乐吗?」仍是循循善诱的他,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从头到尾都不一样。」无言猛然抬头看着大夫:「我又不是一开始就喜欢刺绣、种花什麽的......」

「那你到底喜欢什麽?」总不会是舞刀弄剑吧!

「是......」难以启齿的二字,随着脸颊的温度与红润卡在喉头,任凭无言怎样也吐不出来。

怎样都听不到下文的大夫皱起眉头,仔细忖度可能的答案,在观看无言小媳妇似的娇羞模样後,他先是扬起嘴角,最後重重叹一口气。

「不说就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只是最近他最好去远方出诊,不然他会被某人缠着吐苦水,整夜不得安宁。

「总之,不要再给我拿比针线还重的东西,再来一次,你的手就非砍不可了。」匆忙做出结论,大夫决定要开始准备出诊的行李,也因此他迅速地将无言推出门外。

「那大夫,我的手......」还想说些什麽的无言,却没有机会再开口。

「不要再问!听话!」门板後传来的怒吼,让无言决定,她还是不要再问了,问再多,也改变不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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